苔嶺下了一場雨。
姜奇虎坐在車廂罩頂之下,雨水匯聚形成珠簾,他數著雨珠,默默等待陳鏡玄的訊息。
不久後,遠處便響起馬蹄聲。
朦朧雨幕盡頭,有人騎馬而來,黑鱗衛,皇城司密諜跟隨其後,遠遠相送。
姜奇虎皺起眉頭。
他注意到,先生背後,黑鱗衛桑正,北郡那些年輕人,被皇城司密諜攔住。
這些人臉上神色顯然很差。
這是怎麼了?“陳大人,我們就不送了。”
皇城司首座元繼謨清了清嗓子,刻意提高了音量開口。
陳鏡玄孤身一人,繼續前行,來到車廂前。
“先生……”
姜奇虎喃喃開口。
“我現在已不是書樓主人,也不是方圓坊主。”
陳鏡玄溫和地笑了笑:“奇虎,不必再喊我‘先生’了。”
姜奇虎怔怔看著這一幕。
他雖愚鈍,卻並不傻,看到黑鱗衛相送之時,他心中便已猜到皇城那邊發生了什麼。
青州令中,先生告訴自己,一切都結束了。
他本以為,先生是要去道歉。
沒想到,一切是以這樣的方式迎來結束。
辭去書樓,丟掉方圓坊,放棄國師。
這真的是先生所做的事情嗎?姜奇虎跟在陳鏡玄身後進修多年,他比誰都瞭解自家先生的品德,道行,以及志向。
青陽城事變發生。
姜家已經做好了與陳鏡玄同進退的準備——
他更是決定為先生赴湯蹈火!
可現在,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姜奇虎愣在原地,楞了許久,眼眶有些發紅。
他不明白先生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雙目對視。
“奇虎……”
陳鏡玄溫聲說道:“我想離開皇城,去外面走一走。”
“先生……”
姜奇虎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最終側過頭,望向車廂中沉睡的那位女子。
千言萬語,盡數咽回腹中。
姜奇虎垂下眼簾,聲音沙啞問道:“先生要去很遠的地方嗎?”
“嗯。”
陳鏡玄輕輕應了一聲:“我想……去一趟北海。”
離開皇城,一路北上。
去往青州,路過鯉潮城,再沿著那條大江前行。
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北海。
那裡生長著一大片一大片的蘆葦蕩,與紅泥灘塗交錯,遼闊至極。
“……”
姜奇虎沉默了許久,擠出兩個字:“挺好。”
一日前。
陳鏡玄在皇城前與自己道別,姜奇虎在那時便隱隱覺得氛圍古怪。
他此刻才想明白,原來昨日先生的道別,是為今日而留。
陳鏡玄伸出手。
姜奇虎反應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馬車韁繩還緊緊攥握在自己手上,他退後一步,將韁繩交了出去。
或許是二人已提前道過別的緣故,此刻氛圍雖然凝肅,卻無人再多說什麼。
姜奇虎讓出了車廂馬伕的位置。
陳鏡玄坐上馬車。
黑鱗衛,密諜,皇城司使者,數百人注視著馬車漸行漸遠。
苔嶺瓢潑煙雨淹沒了這渺小的車影。
……
……
陳鏡玄戴上一頂笠帽,換了一身蓑衣,駕著馬車,行駛在山路間。
褪去青衫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