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即收了神,靜心凝氣,硬生生將那一團雜念壓了下去。再不去妄猜,只默默回屋,飲了口湯,又提起棍子。
棍花揮舞間,心如止水,不問、不想、不推測,盡隨緣去。
這一夜,姜明未歸。
直至翌日天光乍現,姜義才瞧見大兒晃晃悠悠從山道走出。
步子虛浮,踩著風似的,額角掛著點細汗,眉頭微蹙,嘴角卻壓不住那點笑意。
像是醉裡藏了點喜,腳底卻還懸著。
姜義遠遠望著,心中微凜。
那壇凝露酒,果真不是凡塵俗釀。
換作尋常酒水,便是整壇灌下去,以姜明這副底子,氣機一轉,早醒得一乾二淨。
可眼下這模樣,分明是靈酒未散,氣血還在經絡間打轉兒,走得意猶未盡。
姜明進了院,規規矩矩喚了聲“爹”,面上波瀾不驚,轉身便自顧回屋。
換衣、洗臉、漱口,一氣呵成,最後背上書袋,頭也不回地往學堂去了。
姜義站在靈田邊,望著他背影一晃一晃地遠去,心中如水不波。
日頭才挪過中天,姜明便早早放堂回來。
腳剛踏進門,書袋一放,袖子一挽,鋤頭一抄,便又拐向後山去了。
這一去,直到夜半三更,人才悄無聲息地摸回來。
衣角沾泥,袖口掛葉,鞋底踏得溼軟,一身山氣水氣混著靈氣。
他不說,姜義也不問。
還是照舊理苗翻地,餵雞澆田。
一日一日,天光照常,日子也照常,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般鬼頭鬼腦的行徑,連著三日,未見消停。
直至這一清早,雞鳴才叫到第二聲,姜義便已披衣下榻。
鋤頭往肩頭一搭,照例在屋前屋後巡起了地。
才一腳拐過院後的果林,便覺哪處不對了。
山界那頭,原是澆泉的老地方,如今卻多了一道淺淺的凹槽。
巴掌寬,兩寸深,斜斜一道,像是小兒貪玩時刨出的水線。
溝底竟有清水蜿蜒而過,細流潺潺,不緊不慢,竟似有靈性般,自個兒流得歡喜。
姜義眼角一挑,身子微頓,蹲下細感。
只覺那水氣清冽之中透著一絲靈意,果然是後山的泉脈。
順著那水線細細尋去,便見那凹槽盡頭,竟隱入一處藤蔓低垂、草枝亂舞的密林中。
新開的溝道不顯山不露水,藏得極巧。
這水從後山繞了個彎,正巧在果林前緩緩流出,卻不侵山界分毫。
時潤泥土,悄無聲息,不疾不徐,倒像是給這塊地生生續上了一條活脈。
姜義心頭一亮,當即瞭然。
有了這道水脈,便是不挑水,不澆灌,這片靈地也日日沐靈氣於無形。
水氣拂土,靈意自生。
那幾棵靈果樹,似也喝足了清露,枝葉舒展,色澤愈發通透。
風一過,簌簌作響,竟似有人在枝頭笑語。
而那股靈氣,在根系盤繞之間徘徊不散,又緩緩向旁邊藥田裡滲去,沿著泥脈一寸寸推開。
這等細水長流、潤物無聲。
比起每日肩挑手提,不知省了幾多力氣,更不知快了幾分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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