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換崗,遞送情報的差事,便順水落在了姜亮這隊人頭上。幾人將那斥候的屍骨草草掩了,身上物件一一細收。
連同那句臨終前的“符紙時靈時不靈”,一併帶回了大營。
老斥候照舊去稟軍侯,言語不多,事卻一句不落。
話才落,又走了趟中軍大帳。
回來時,臉色就不好看了,烏雲罩頂似的,額角青筋都繃出來了幾道。
那張素來沉得住氣的臉,竟也稀罕地浮了幾分怒意。
七分是悶氣,三分是壓不住的火。
營中弟兄看出了不對,便有人低聲問了句。
老斥候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回了句:“真人那兒,不認這茬。”
原來那“靖邪守元大真人”,一聽“符紙時靈時不靈”這話,臉色便沉了三分。
拂塵一甩,語氣也冷了:“區區邪障,一介兵卒揮棍便破,反說貧道神符無用?可笑至極!”
隨即一通訓斥,說得唾星亂飛,連“心神不淨、陰氣附身”都拎了出來。
“定是那斥候陽氣不盛、心神不固,怪得了誰?哪容人以庸拙之眼,妄評仙家法門?”
言下之意,那斥候死得不體面,還敢誣衊他老人家的金身符籙,可惱至極。
馬長風臉色一時也不好看了,指節敲了幾下案几,沒接話,也沒發作,只將這事生生壓了下去。
於是,大帳裡便無人再提“符紙”之事。
那斥候的死,也就成了“誤入毒障、命數使然”,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這番話落在姜亮一行人耳裡,如針芒在背,扎得人心頭髮緊。
可軍營裡令行禁止,說多了是犯上,不說又咽不下這口氣。
只得把這筆賬掖在心底。
大軍仍是往前壓,只是山勢愈險,林木愈發森密。
前頭斥候折損得厲害,送出去的多,回來得少。
這日天光無異,路也還在延。
可探出去的幾支小隊,音訊全無,連只信鴿都沒飛回來。
整整一天,山林寂靜得瘮人,像是被人蒙了耳,掐了喉。
號角未響,鼓聲不發。
大軍僵在原地不敢動,營地前沿寸步未進。
只剩風穿林響,似有若無。
日頭偏西,山影拉長,天還未黑,氣溫卻已先沉下去,營地裡彷彿比四下先入了夜。
這時候,四面八方,忽地起了霧。
那霧色不正,不是白,是種夾著灰氣的混濁。
像是從地底老洞裡撥出的瘴氣,腥冷中還帶著點說不出的舊腐。
起得極快,像是從地底倒灌上來,一盞茶不到,便把整座營地吞得嚴嚴實實。
營帳成了影子,走近幾步都看不真切。
有人影在霧中一晃一晃,遠遠近近,像是拴不牢的紙燈籠,半真半幻。
不知是奉了誰的軍令,有兵丁試著踏進霧裡探查。
人一入霧,身影便像被輕輕一揉,旋即消散在那灰白中。
連喊都來不及,就這麼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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