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人人都憋得住。身後那名新斥候,年紀小,才跟了兩天道。
只聽得“呃”地一聲,便蹲在原地,雙肩劇顫,哇地一口,把昨夜乾糧全吐在了林地裡。
酸臭味瀰漫開來,蟲都被燻得四散。
一旁那兩個老手臉色還好,卻也死死盯著地面,連眼角都不肯抬。
老斥候站在前頭,看了一圈,神情沒甚變化,眉頭卻皺得更緊了。
他嗓子低啞,像風吹枯皮:“都看好了。”
“這是叫那發羌族的‘鬼髻部’逮著後的下場。”
話聲落地,林間再無半點聲息。
那新吐完、氣喘如牛的小子,也像被人一盆冷水潑了頭,直愣愣盯著那屍體,不敢再動。
姜亮默了片刻,暗暗記下這仇似的名字。
“鬼髻部。”
出征前他也聽人講起過,說這部族只留一撮髮髻,剃半邊頭皮,髮髻高束,以祭山鬼。
說他們不用弓矢,打獵靠短刃赤手,慣從樹後撲人,一口咬喉,一刀封命。
說他們擄村寨時分人不看年紀,只分“能用”與“不能用”。
能用的捆了帶走,不能用的就地開膛。
那時聽著,只道是邊地傳訛,話說得玄乎了些。
如今瞧著這具屍體,再想起那句“女為牲,男為奴,老者就地剁。”
便覺那“殘忍”二字,還真寫得輕了些。
屍骨收殮停當,五人小隊壓著胸口那股子沉悶與寒意,繼續往密林深處摸去。
腳步踩在落葉上,竟無聲響。
風不動,枝不搖,整片林子像是蒙了層厚幕,只剩下一行人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蹚。
沒走出幾百步,姜亮便覺出不對。
眼前這景……熟得發冷。
那棵歪脖老榆,他認得清清楚楚。
樹幹斜伸,一道劈裂的傷痕,從枝節扯到根部,像是張著嘴巴笑的鬼臉。
再往左,是塊青灰色的石頭,邊角崩了道小口,像是被刀砍過。
他還記得,剛才就不小心踩在上頭,崴了下腳。
可怎的兜了一圈,又回來了?
“繞圈了。”
老斥候低聲開口,語氣沉如山石壓在心頭。
神色仍舊鎮定,只是目光比先前更沉了些,一寸一寸地掃,像釘子一點點敲進林木縫隙。
林風未起,可樹影微晃。
枝葉之間,彷彿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薄霧,在慢慢蠕動。
那兩個有些門道的老手,也悄然散開。
順著訓練時留下的老法子,各自翻看樹輪、察看石印,嘴不動,眼不閒。
姜亮緊了緊背上的長棍,心頭那顆鼓譟的心跳得比山雀還急,卻一聲不敢吭。
三人合力,又繞了兩圈,總算尋出處不對的所在。
那樹皮扭曲如面孔,皺巴巴地像老嫗的笑。
地面溼痕呈環狀,彷彿有人圍著轉了又轉,踏出了個死陣。
枯葉底下,還埋著些說不上來是人是獸的骨節,顏色泛灰,邊角咬痕密密麻麻,透著股子陰潮惡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