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息裡帶著些熱,些許躁,還有一星半點,像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姜亮心頭猛地一跳,汗毛齊齊倒豎。
正想低聲提醒隊正,卻在話出口前,生生被截斷。
寨子深處,忽然傳來一聲哨響。
細長尖利,輕輕一挑,刺得人耳膜微漲,牙根發酸。
緊接著,四面八方皆起迴響。
哨聲一波緊接一波,不急不徐,卻繞耳不散,叫人莫名心悸。
下一瞬,原本漸歸沉寂的山寨,忽地亂了。
不是衝鋒,也不是奔逃。
而是……自戕。
姜亮站在那石板屋前,看不清裡頭的情形。
但那幾道氣息,卻猛然炸開。
呼吸忽急,帶著壓抑許久的亢奮,不是恐懼,而是狂熱。
整個寨子,亦隨之陷入詭異的沉默。
沒有尖叫,沒有哀嚎,唯有一種令人牙根發癢的、鈍重的動靜,在寨中悄然迴響。
骨刃破皮,刀鋒入胸。
不是混戰,也非謀殺。
萬餘條命,在同一刻,親手割裂了自己的血肉。
血腥味起得極快,撲面而來,直叫人胸口發悶。
石板屋下,已然見紅。
起初只幾縷細線,蜿蜒如絲,悄無聲息地淌出屋角。
可轉瞬之間,那紅便成了股,一條連著一條,順著寨中坡勢,緩緩流向谷底的低窪處。
未幾,幾乎滿寨盡染。
近萬口人,在同一聲哨響下,齊齊送了命。
既無聲響,也無掙扎,整齊得像練兵,安靜得叫人背脊生涼。
姜亮站在風口,雖未親眼目睹,單憑氣息與氣味,已覺心頭髮冷,後脊生汗。
幾個斥候全都瞪著那血線,一動不動,臉色青白,像是腳下踩著的不再是地,而是一張伸不盡的鬼臉。
這寨子,已經不是人待的地方了。
血水越湧越多,從各家各戶奔流而出,沿著寨中古舊的石溝、凹槽、裂縫交匯。
像是早已布好的線,正一點點勾出一副陣圖。
血陣緩緩成形,隱隱透著種古怪的氣機。
血腥氣不再單調,而是多了幾分腐氣、燥氣。
風吹不散,光照不退。
天邊最後那一線殘陽,明明偏暖,此刻也彷彿被燻成了暗紅。
掛在山脊上,一動不動,像極了懸著的血眼。
四周山坳,不知何時起了霧。
不是先前那種寒氣森森、影影綽綽的灰霧。
而是血霧。
紅得發黑,濃得欲滴,一縷縷升騰,轉眼間,整座山坳便被吞了個嚴實。
天師道的青衣道人離得最近,乍見此景,臉色當即一變,眼底閃過駭意。
當即本能起身,拂塵一展,清氣微泛,便要退走。
可這一回,那平日裡驅邪破煞、呼風喚雷的道門清光,竟無聲無息地被吞了個乾淨。
不炸,不響,連個漣漪都未起。
霧中似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指甲尖利,衣袖冰冷,從四面八方探來。
將他們衣角、拂塵、發冠死死拉住,往血霧裡扯。
十幾道人皆是修行多年的高功,腳下卻禁不住踉蹌連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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