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義聽罷,眉心微動,眼中毫不掩飾喜色,也未料到小兒這般爭氣。林教頭隨後也拱手作揖,嗓音洪亮如鍾:“姜兄,賀喜了!”
姜義並未失了分寸,緩過些神來,只是笑著把功勞推了個乾淨。
“豈敢當此大喜,孩子資質淺薄,全仗夫子提點,林教頭鞭策,方才有些寸進。”
幾句推辭一氣呵成,不卑不亢,倒顯得穩重沉靜。
林教頭取出一隻紅漆盤子,裡頭鋪著厚厚一迭銀錢,壓得手腕微沉。
“這是縣裡賞下的喜銀,本應鳴鑼開道,列隊而來,連縣丞與縣尉大人都想親至道賀。”
他話說至此,頓了一頓,眼角餘光掃了掃這小院,又望向門外那條土路。
“只可惜……貴府地處兩界村,實在不太方便。”
這話說得雖輕,分寸卻拿得極好,既無冒犯之意,又點出了其中蹊蹺。
姜義將那盤銀錢接了過來,分量不輕,倒也沉得安穩。
隨即側身讓路,將兩位貴客請入屋內,喚了柳秀蓮燒水斟茶。
小院裡風過樹梢,灑下一地碎影,茶香才起未久,便已氤氳滿室。
姜義這才不緊不慢地問:“怎地就不方便了?”
他在這兩界村住了十多年,天高地遠,官文不至,既不曾聽過誰來收稅,也沒人提起戶籍一事。
此刻聽得林教頭提起,連縣丞縣尉也不便前來,心頭便生出些許好奇。
林教頭捧著茶盞,吹了吹熱氣,語氣隨意得很:“這地方啊,正挨著發羌族的邊界。你瞧這周邊山林,綿延百里,便是天然的緩衝地帶。”
“嚴格說來,既不屬涼州,也不歸羌部,誰都不好越界,誰也懶得理。我們軍伍的人更是不好貿然踏入,怕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煩。”
姜義聞言,才輕輕點了點頭。
怪不得這些年這地方與世無爭,像是被誰遺忘似的。
原來不是沒人理,而是都不敢理。
這倒真真切切,是個避世的好所在。
林教頭輕啜一口茶,眼皮微垂,語氣鬆鬆垮垮,像是順嘴閒聊:“說起來,姜亮那小子的戶籍,還是去了縣裡之後,我託了點人情,才替他補上的。”
話音未落,姜義便又連聲道謝,將這份人情承了下來。
林教頭見了,話頭便一轉,笑道:
“前陣子聽縣尉閒聊,說你家那位小二郎,在州府裡也算是出盡風頭了……”
“膽子不小,竟敢同田縣丞那位外甥女,說了些‘私定終身’的胡話。”
末了這句,說得帶笑帶嘆,話鋒一收,眼角餘光卻早已悄悄掃向姜義。
姜義聞言,指尖輕輕一頓。
抬頭時神色如常,只語氣略微一緩,帶著點做長輩才有的那份無奈:“這娃兒嘴上沒門,心頭也沒個譜。若是叫外人聽了去,豈不是誤了人家姑娘名聲。”
一旁岑夫子輕抿一口茶,笑意儼然,接了話頭:
“李家那位,是醫理世家出身,氣度嫻雅,品貌端方。”
“至於姜亮……少年英才,又是一甲出身,年紀也合適。若真能結個良緣,倒也算得兩全其美。”
這話說得溫和圓融,話裡卻有抬舉,有撮合,也似有幾分試探。
姜義聽著,卻只笑了笑,將話頭輕輕撥了回去:
“這等事,還得看那娃兒自己。他若樂意,咱們做爹孃的,自然也沒甚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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