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頭年掛果,於大爺早叮囑過,頭茬果沒什麼好吃頭,酸得能擰人眉毛。
但他心裡到底是歡喜的。
又往藥地走了幾步,地裡一派生機。
幾樣生得快的藥苗已探出頭來,葉子青翠,花苞飽滿,勉強算是能採了。
不過藥材講究根深齡久,年頭越長,藥性越足,賣相也越體面。
眼下家裡不缺吃穿,姜義便也不急,任它們在地裡舒坦地長。
山下那十畝地,此刻倒是撂下來了。
去年為了家裡生計,一年三茬,硬是把地力榨得乾乾淨淨。
如今家底回了點氣,無論如何也該讓地歇歇了。
只是姜義身上這股子勁不找處散,心裡就像貓撓似的,閒不下來。
山上山下瞧了一眼,索性一咬牙,回家拎了鋤頭和竹筐,走到田邊就動了手。
地不種也得養著,乾脆將那十畝地來個深翻。
鋤頭一下一下掄下去,挖得足足兩尺深,把底下溼潤肥沃的黑泥翻了出來。
又一筐一筐裝了,挑上坡去,慢慢地往山腳那片薄地上鋪。
地頭深翻過一遭,田力緩得快,也回得透。
坡地上新鋪一層黑土,細潤鬆軟,往後風吹日曬、水潤根養,也能熬成一方好地。
這些道理,說起來不稀奇,村裡種過莊稼的,哪個都曉得。
只是曉得歸曉得,真能騰出手腳幹這活的,終歸沒幾個。
光十畝地要翻兩尺,那就是樁大活。
尋常得喚上三五個壯勞力,再牽幾頭牛,一鏟一犁,慢慢磨去半個月。
村裡勞力好找,牛卻未必得空,就算都湊齊了,糧錢草料也不是個小數目。
還得挑在農閒時分,不能誤了來年的種。
換作旁人,十有八九是能省則省,地力差些便差些,將就著過罷了。
但姜義不一樣。
這陣子他血氣翻湧,筋骨舒展,整個人像是爐子裡點了火,渾身燥熱,閒一刻都難受。
一人扛起鋤頭,比那耕牛還利索些。
這一日翻地翻到日頭偏西,姜義卻覺出不對來。
這鋤頭刃兒太小,往下砸著不順手,力氣沒處使。
想了想,乾脆跑了趟唐家鐵鋪,定做了柄新鋤。
鋤刃寬過一尺,刃長兩尺半,掂在手中沉甸甸的。
尋常農戶甭說揮起來。
光是想砸進地裡,都得把鋤頭放平了,再找塊石頭“咣咣咣”地拍,勉強能吃進土層。
可到了姜義手裡。
雙手一握,鋤頭揚起落下,黑泥翻飛如浪,深兩尺的地面,翻得就像掀豆腐皮兒。
這等場面,怕是幾頭耕牛也趕不上。
偏巧有鄉鄰趕著牲口路過,遠遠望了一眼,腳步就頓住了。
初是驚,繼而便是羨。
看那翻過的土地,一鋤下去兩尺多,黑得發亮,疏鬆見水氣。
這一茬莊稼種下去,怕不是長得拔節響。
訊息傳得飛快。
才過兩日,便有一戶鄉鄰,拎著個白瓷點心盒登門,只說給孩子嚐嚐鮮。
寒暄不過兩句,那人就把話頭一拐,繞到了正事上:
“我家後頭那塊荒地啊,也想深翻一回……”
不等姜義應聲,便笑眯眯自顧說道:“工錢好說,絕不讓你吃虧。”
姜義聽著,倒也笑了。
先前還愁自家地太小,一身力氣沒處使。
如今倒好,活計自己找上門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