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大節,山頭得祭祖,縣尉司也要放假。照日子推算,再過幾天,姜亮那小子也該回來了。
柳秀蓮早早便張羅起來,左一碗雞湯,右一碟臘肉。
恨不得把這些時日少吃的、沒吃的,全給小兒子補回來。
姜義也想著,託人去集上帶些糖果點心。
可轉念又想,小兒在縣裡見了“世面”。
集上那些黏糊糊的麥芽糖、皺巴巴的餈粑,怕是入不得小兒法眼。
正琢磨著呢,院外忽傳來腳步聲,踏在青磚上,脆生生的。
卻是李郎中,難得自個兒登門來了。
手裡拎著個麻袋,看著不大,卻沉甸甸的。
姜義眼尖,隱約瞧見袋底滲出些暗紅,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姜老弟!”
李郎中人還沒進院門,話音未落,笑意已先到了臉上:“上回那包何首烏鬚子,用完沒啊?”
姜義忙將人迎進來,嘴裡卻含糊道:“沒呢,哪用得著那般快,就我家這點底子,還剩大半袋哩。”
他自不會說,家裡那兩個小的,嚼藥跟喝水似的,勁頭下得快得很。
李郎中眼中沒半分驚訝,反倒笑得更歡了,嘴角都快咧到鬢角:“沒用完好,沒用完好……那可金貴得很,可別糟蹋了。”
說著,他拍拍手裡的麻袋,神色便神秘起來:“我這趟啊,可不是空著手來的,給你送樁真東西來搭料。”
姜義聞言挑了挑眉,也不多問,轉身斟茶遞上,只隨口回一句:“哦?你老哥送來的,那想來錯不了。”
李郎中也不打啞謎,抬手掀開麻袋口一角。
裡頭立時湧出股血腥氣,腥得不惡,卻帶著幾分未散的兇意。
姜義探頭看了眼,瞧著只是些碎骨頭渣子。
斷口處刀痕新鮮,骨頭泛著黃赤色,一時也認不出是啥門道。
“正兒八經的虎骨,新鮮的!”
李郎中壓著聲,頗有幾分得意道:“尋常藥材靠年份,這東西卻是講個‘鮮’字,越新,藥勁越霸道。”
姜義盯著那袋碎骨頭渣子,瞧了片刻,心裡其實已有了數。
邊角料,骨渣子,不是整塊。
十有八九又是劉家莊子的貨。
李郎中嘴邊依舊帶笑,說得煞有介事:
“這等好物一到手,我第一個就想到你姜老弟,一點風都沒往外透。”
姜義聽著,臉上帶笑,心頭卻是瞭然。
這等猛藥,尋常人哪裡受得住。
如今這兩界村,要說誰能把這東西熬了吃了,不出岔子的,恐怕也真沒第二戶人家。
這半袋骨頭渣子,要是不趁熱賣給自家。
就得扛著走幾十裡山路,去集上碰運氣。
運氣不好,多放兩天,血氣散了,藥勁淡了,也就叫不上價了。
姜義臉上半分沒露聲色,仍是舉著茶盞,緩緩道了句:
“咱這小門小戶的,哪裡用得起這般寶藥。”
這話裡雖帶些殺價心思,倒也是句實話。
新鮮虎骨,哪怕不是整副,也得論百兩起價。
眼前這小半袋碎渣,也得值個小几十兩。
姜家近些日子雖說寬裕了幾分,也不至於為這麼點骨頭,把家底全砸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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