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缺望著跪在自個面前的方木蓮,他心間頓時就是一陣歡喜,深知自己今日的冷灶是燒上了。
他連忙就將方木蓮扶起,然後沒有和此人多囉嗦,把著對方的手臂,道:“方兄,走!”
方木蓮如今面頰凹陷,渾身鬼氣纏繞,他的喉嚨滑動,有心想要說幾句,但最終只是沙啞開口:“多謝餘兄弟。”
隨即他便埋下頭,一語不發的跟著餘缺,往縣城內霧氣最為深重的地方走去。
餘缺所要領方木蓮去的地方,正是第七坊的鬼集。
他自個可沒有門路,能夠將方木蓮這等殺官兇手帶離出城,更不想過多的將自身也沾染進去。
須知別看黃山縣城極其之大,每一坊市每天的人流出入量都是以萬人為計,但是城內能夠通往城外的通道,也就那幾條。
且各大城門位置,各處城牆上,都有仙家佈置的結界禁制等手段,可以驅逐鬼物、隔絕內外,日夜還都有鬼神遊蕩,巡視四方。
餘缺還聽說,縣學中的學生們,經常就會接取巡視城牆的任務,以歷練自身,並防止城內城外的鬼物相通。
方木蓮如果在官府沒有反應之前,殺人不留行,即刻遠遁野外,那麼誰都拿他沒辦法。
但是此子偏偏殺人放火後,並沒有立刻就走,現在又被通緝,其留在方氏宗族內的五血、生辰八字種種,應當也已經被衙門取用。
此刻再胡亂離開,只會一頭撞入衙門的包圍中。
好在餘缺沒有門路,但是鬼集中必定有人有門路。
他領著方木蓮,步入鬼市後,徑直就朝著賭坊黑市的所在走去。
紙人堵門的紙坊跟前,有餘缺領路,方木蓮雖然是第一次來,但也成功混入了其中。
兩人步入紙坊,方木蓮看著紙坊內種種詭異、陰邪的場景,還有眾多或是出手、或是求取的血腥材料,他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感覺目不能接。
餘缺簡要的帶著他,在紙坊中轉悠一圈,介紹了幾句,便邀請進入密談用的紙轎子中,道:“方兄,此地定有雞鳴狗盜之輩,有直通城外的法子。你可自行上前接洽。
此外,這裡也是城外的一些歹人兇人,甚至是巫鬼之流,同城中仙家們互通有無的地界,你出城後,也可找門路再進來。”
聽著餘缺介紹,特別是餘缺口中的“巫鬼之流”四字,方木蓮的目光頓時閃爍。
他環顧四周,果真在紙坊中,感應到了種種遠比他更加陰寒非人的氣息。
彼輩的存在,不僅沒有讓方木蓮瑟縮,反而讓他心神一振,知曉了世間並非只有他自己一人投身鬼道,不人不鬼的,這令他生出了幾分碰見同類的心情!餘缺的話聲說完,便笑吟吟的看著方木蓮。
方木蓮在呼吸沉重間,連忙壓下雜念,拱手嗡聲道:“大恩不言謝,煩請餘兄弟,今後若有餘力,能再照看一下方某的孃親。”
聽見這話,餘缺正色:“你我二人既是兄弟,汝母便是我母。等餘某自立門戶時,便會去詢問伯母,是否願意離開方家,與我叔母一家同住。”
他雖然不想沾染上私通殺官兇手的嫌疑,但是私通兇手孃親的嫌疑,卻是不在話下。
以餘缺現如今的鍊度師身份,就已經是足以庇佑對方,更別說明日,他還會榜上有名,成為縣學生。
再說了,餘缺又不會傻到大張旗鼓的令方母脫離方家,直接將人偷出來便是。
方木蓮聞言,當即點頭。
並且他略加思索後,從自己的胸口處,取出了一顆拇指大小的木蓮雕刻,交給餘缺。
“此物乃是我爹小時為我所刻,餘兄弟持有此物,到時候我娘定會更加信你。”
餘缺本想推讓,但遲疑一下,還是如言收下了。
隨即,兩人又低聲商量起,今後該如何聯絡。
好在鬼集紙坊中,正好也提供此等業務,兩人只需約定一番接頭暗語,便可將一些物品、書信或幾句話,寄託在天井外的紙人處,另一人就能以暗語詢問,取出便是。
其間所花費的紙錢,倒也不算多。此外,等餘缺安定之後,兩人城內城外亦可直接書信來往。
商定完畢,他們便相互作揖,拱手拜別。
那方木蓮站在紙坊中,目送著餘缺徹底離開紙坊後,依舊是久久不語。
怔怔出神好一會兒後,此子才壓下眼中的觸動,緊了緊身上黑袍,低頭混入人群中,自行去尋摸雞鳴狗盜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