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陳墨抱著貓貓走出司衙。
手掌撫摸著脊背,將炸起的毛髮捋順,低聲說道:“鳶兒的性子確實直了點,還望娘娘莫怪……”
“……”
貓貓,準確來說是貓娘,幽幽的白了他一眼。
這種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上次畢竟是中了毒,還算情有可原……
如今這光天化日,直接就往桌子底下鑽,而且動作還那麼嫻熟,顯然是經過長時間的“專業訓練”!這兩人整天都在司衙幹些什麼?!
陳墨輕聲說道:“鳶兒隨卑職出生入死,感情甚篤,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絲毫不影響卑職對娘娘敬愛之情……卑職的心意,娘娘應該是清楚的,您就別吃醋了好不好?”
本宮才沒吃醋呢!只是覺得辣眼睛罷了!“喵嗚!”
玉幽寒想要訓斥陳墨兩句,可一張嘴,發出的卻是軟乎乎的叫聲。
差點忘了,貓的發聲結構和人不同……
當初為了儘量壓制氣息不被發覺,她只分出了一縷細微的神識附著在了貓貓身上,僅僅是用來觀察四周,最多做出一些簡單的動作,還沒辦法進行神魂傳音。
聽著那幽咽的叫聲,陳墨眉頭微皺,“娘娘,您不能說人話嗎?”
“……”
玉幽寒氣鼓鼓的咬了他一口。
廢話!
能說本宮不早說了?
陳墨看它死咬不放的樣子,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
“您該不會是也想……”
“不行,舌頭上有倒刺……”
?
這傢伙胡說八道什麼呢!
玉幽寒又羞又惱,咬的更加用力了幾分。
反正也破不了防,陳墨就任由它去了,身形飄逸如風,僅僅半刻鐘,龐大的宮群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剛來到皇宮門前,恰好撞見了兩道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人身穿赤羅衣,頭戴七梁冠,正是內閣首輔莊景明。
而金公公站在旁邊,依舊是一身海水江涯袖衫,手中拿著銀絲拂塵,束髮挽髻,一絲不苟。
“公公留步。”
“莊大人慢走。”
莊景明臉色有些難看,拱了拱手便要離開,剛轉身就看到了懷抱貓咪的陳墨,不禁愣了一下。
“是你?”
“下官見過莊大人,金公公。”
娘娘還趴在懷裡,他不便行禮,只能頷首致意。
莊景明眸子眯起,眼底掠過一絲寒芒,“聽說陳大人今天辦了一樁大案?”
陳墨神色淡然道:“莊大人訊息倒是靈通。”
莊景明冷笑道:“陳大人血洗王府,整個京都都要炸開鍋了!老夫要是連這都不知道,那這內閣首輔也算是白做了!”
陳墨早就料想到此事會迅速傳開,根本不可能瞞過這些朝臣的耳目,坦言道:“下官奉命捉拿嫌犯楚珩,期間王府侍衛負隅頑抗,持刀拒捕,下官迫不得已只能動手。”
“好,好一個迫不得已。”
莊景明笑容收斂,沉聲道:“你應該知道,對宗室揮刀意味著什麼,若是拿不出實證來,陳大人怕是很難脫身啊。”
“這就不勞莊首輔費心了。”
陳墨淡淡道:“不過話說回來,最開始,可是莊首輔懷疑世子與妖族有染,還當朝提議讓嚴大人徹查此事……如今經過三司裁定,下令抓人,怎麼莊首輔看起來好像還不太高興的樣子?”
“……”
莊景明眼瞼微跳。
當初在朝堂上,他之所以幫陳墨說話,一方面是應皇后的要求,同時也有藉此向嚴家施壓的想法。
從嚴沛之來向他求助的那一刻,就已經上鉤了……他一邊讓嚴令虎攀咬世子,同時又進宮面見皇后,將嚴沛之的退路徹底堵死。
嚴沛之別無選擇,只能投靠於他,成為姜家滲透六部的馬前卒。
至於那些所謂的供詞,根本不足以對出楚珩構成威脅,最終也不過是不了了之罷了。
原來一切都按照計劃順利進行。
可莊景明沒想到的是,陳墨不知從哪弄到了嚴沛之徇私舞弊的罪證,徹底打亂了他的算盤。
鐵證如山,確鑿無疑,足以摘掉刑部侍郎的烏紗帽!
如此一來,嚴沛之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反而會惹來一身腥臊,於是莊景明只能光速切割。
而走投無路的嚴侍郎,在陳墨的威逼之下,居然搞了個三司公文出來!陳墨也足夠果斷,趁著訊息還沒有傳開,直接帶人殺上王府,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楚珩已經成為階下囚了!
莊景明倒是不在乎楚珩死活,但他必須要考慮陛下的想法。
畢竟是他率先提出要徹查世子,現在人真被抓進詔獄,陛下對此會作何感想?甚至可能認為是他在背後搞鬼!一口又大又黑的黑鍋就這麼扣在了身上,這讓莊景明如何能不惱火?
“真英雄者,當懷冰抱玉,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陳大人能力雖強,但終究還是太過年輕氣盛,不懂得圓融變通,終究是要摔跟頭的。”
莊景明語氣中多了幾分冷意。
這老傢伙是在威脅我?
陳墨眉頭一掀,剛要開懟,卻聽金公公出聲說道:“莊大人這話,咱家可不敢苟同,不氣盛那還能叫年輕人嗎?”
他左手託著拂塵,輕聲細語道:“若真如莊大人所言,講究什麼懷冰抱玉,待時而動,恐怕八荒蕩魔陣早就被炸燬了。”
“失去大陣庇護,屆時妖魔霍亂京都,您這首輔的位置也未必能坐的安穩。”
“依咱家所見,這朝中大臣有一個算一個,都欠著陳大人人情。”
“您說對吧?”
莊景明似對金公公有些忌憚,即便表情已經陰沉至極,卻也沒有反駁,頷首道:“公公此言在理,是老夫心思狹隘了,府中還有事務等待處理,不便久留,告辭。”
說罷,也不看陳墨一眼,徑自轉身登上轎子。
望著那遠去的四抬大轎,金公公冷哼一聲,嘀咕道:“兩面三刀的老東西……”
陳墨笑著說道:“多謝公公解圍。”
“無妨,咱家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金公公毫不避諱的說道:“身為臺輔之臣,心中卻沒有家國抱負,只會計較錙銖之利,簡直如餓鷹之逐腐鼠,甚至還不如閭懷愚上得檯面……”
“你最好和他保持距離,免得被帶上歪路。”
“下官明白。”
“嗯,陳大人是聰明人,用不著咱家多費口舌……今天進宮是來見皇后殿下的?怎麼還抱了只貓?”
陳墨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下官奉長公主召見,去長寧閣問安。”
?
金公公愣住了。
這個時辰去長公主的寢宮,你問的是早安還是晚安?
他知道長公主曾經說過,取得兵道傳承者,有資格做她的夫婿……可是如今才回京都幾天,這進度屬實有點太快了吧?“那這貓……”
“哦,下官養的貓會後空翻,長公主比較感興趣,就一併帶過來了。”
“後空翻?”
面對金公公好奇的目光,陳墨下意識的拍了拍貓臀,想讓它來表演一下,卻忘了這貓貓如今是娘娘在控制。
黑貓不為所動,一雙異色眸子冷冷的望著金公公。
金公公後背莫名有些發涼,一股寒意順著脊柱向上蔓延,好像被某種更高層次的存在俯瞰一般,就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不過這種感覺稍縱即逝。
定睛看去,沒有任何異常,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而已。
“算了,不用表演了。”金公公移開視線,說道:“正好順路,咱家送你過去吧。”
“有勞公公了。”陳墨點頭道。
兩人走入皇宮,沿著宮道向內廷走去。
“你可知莊首輔今日入宮所為何事?”路上,金公公開口問道。
陳墨說道:“想來應該和世子府發生的事情有關吧?”
“沒錯。”金公公的聲音壓縮成一線,傳入耳中:“你抓人的訊息剛剛傳出,莊景明就一封摺子遞到了乾極宮,彈劾你濫用職權、大逆不道,有謀反之嫌。”“不過好在皇后殿下早有準備,中途便將摺子截下,莊景明也被咱家擋了回去,沒能見到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