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剛撕開一道灰白,凜冽寒氣裹挾著尚未散盡的油脂與花香,盤桓在破敗的演武場上。
沈峰裹著厚厚的舊棉袍,臉色依舊帶著病態的蒼白。
單薄的身影彷彿隨時會被這清晨的寒意吹倒。
那雙眼睛,沉靜如古井深潭,映著腳下木格里幾十塊散發著濃郁香氣的淡黃色方磚——定遠香皂。
“少爺,您身子要緊,再回去歇歇吧。”小翠捧著碗熱氣微弱的稀粥,聲音裡滿是心疼。
沈峰擺手,目光掠過空曠平坦的演武場。
王大力正帶著幾個老卒巡邏。
儘管場地開闊,一覽無餘,但他們哨棍緊握在手,保持著高度警覺,就好像隨時會出現一個什麼江洋大盜把他腳下的皂塊搶了去。
“時不我待。”
沈峰的聲音嘶啞,“李叔,小翠,聽好。”
李福一個激靈,連忙躬身,臉上因期待而泛起的紅暈尚未褪去:“少爺您吩咐!”
“這些香皂一塊都不許賣!”沈峰指向木格,語氣不容置疑。
“啊?”
李福臉上的幸福瞬間褪盡,眼珠子幾乎瞪出眼眶,“不…不賣?大少爺,您糊塗啊!”
“外面那些債主日日堵門,您的藥也是支出大頭,就指著這點東西救命……”
“閉嘴!”
沈峰厲聲打斷,轉頭看向同樣滿臉錯愕的小翠,“挑出品相最好、香氣最正的十塊,用庫房裡那套壓箱底的老檀木盒裝好。”
“晚些時候你帶著香皂去趟樂陽宮,就說是沈峰感念父親在世時,公主殿下對沈家的照拂,一點新奇玩意兒,供公主殿下盥洗賞玩。”
“記住,務必親手交到樂陽宮掌事內官手上!”
雖然不太明白大少爺的用意,但畢竟跟皇家有關,小翠敢怠慢用力點頭:“是!少爺!”
“那…那剩下的呢?還有這酒?這酒可是比金子還香啊!”李福急得直跺腳,老淚都快下來了。
“剩下的香皂,全部封存!一片碎渣都不準流出去!”
沈峰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掌控全域性的冷靜,“至於這酒……王大力!”
“在!”王大力聞聲,一路小跑來到沈峰面前。
“這壇‘酒頭’歸你了,省著點喝。”
沈峰的話讓王大力臉上瞬間湧起狂喜,但他下一句話又讓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剩下的分裝小壇,你們分頭行動。京都內外,不論官職大小,凡是當年跟隨過我父親,如今還在軍中效力的,一人送上一小壇!”
“記住,只送不賣!”
“告訴他們,這是沈家的一點心意,沈峰替亡父,謝謝諸位叔伯當年的袍澤之情!滴水之恩!”
“不賣?只送!”李福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捂著胸口差點背過氣去。
聲音裡帶著哭腔,“大少爺啊!您把這些都給送出去,往後咱們拿什麼買藥啊!”
王大力和劉二柱等人也面面相覷,欲言又止,滿眼都是不解和肉疼。
這堪比瓊漿玉液的好東西,白送?
沈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急什麼?我沈家的東西,要麼不賣,要賣,就得賣個天價!”
“要讓人求著買,搶著買!”
他目光掃過李福灰敗的臉,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這香皂,只要進了樂陽公主府的門,沾了皇家的邊,它就是金子做的!”
“宮裡的娘娘們用了都說好,外面那些貴婦小姐,還不得搶破頭?”
“還有這酒,只要入了軍中舊部那些老叔伯的口,讓他們念念不忘,還怕沒人捧著銀子來求?”
“李叔,你現在要做的不是哭,是去街市上備足原料!”
“明日過後,我要讓這京都城一皂難求!”
……
三天後。
沈家賬房內,空氣彷彿凝固成了粘稠的油脂。
李福枯瘦的手指死死捏著幾張墨跡未乾的“定遠魂”訂貨單,指尖因過度用力泛著青白。
虎賁營校尉錢忠三十壇!備註:王哥引薦,錢營正麾下猛將!
鷹揚衛都尉趙猛五十壇!備註:老營劉校尉的拜把兄弟!
神策軍參將孫武八十壇!備註:張大鬍子手下的頭號打手!
“趙都尉……孫參將……”李福的聲音乾澀發顫,每念出一個名字和的備註,心臟就像被重錘擂動一下。
然而這還只是冰山一角!
身前類似的訂貨單如同暴雪後的鵝毛,幾乎淹沒了那張破舊的書案!
每一張上面都蓋著鮮紅的印章和龍飛鳳舞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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