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通臉上病態的潮紅更盛,揮舞著拳頭歇斯底里地嚎叫,“沈峰!老子要親眼看著你摔得粉身碎骨!”
沈府書房的門窗大開著,可空氣依舊凝滯。
悶熱的風吹進來,捲不起一絲涼意。
李福額角的汗珠就沒幹過,他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急聲彙報:“少爺!張記那邊米券已經印妥了第一批十萬石面額的!”
“朱家那邊他們拒了咱們七成收糧的提議,咬死不放糧!市面上現在都在瘋傳您…您破不了那棋局,糧價又有點抬頭的意思,朱家這是鐵了心要賭您輸啊!”
“還有,四季賭坊那邊傳來風聲,朱通那畜生,聯合了宋仁投一幫人,下了重注,數目…數目大得嚇人!”
他說得又快又急,憂心如焚。
沈峰卻像沒聽見。
他獨自坐在窗邊的棋枰前,手指間拈著一枚溫潤的黑玉棋子。
窗外刺眼的陽光透過窗欞,在他清瘦的側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
棋枰上空空如也,只有邊角星位散落著幾枚孤零零的棋子,擺著一個極為古怪的初始局面。
三三、五五。
在當世棋手眼中既非天元、又非小目,甚至有些“離經叛道”的位置。
他指尖的黑棋懸在半空,久久未落。
眼神放空,彷彿穿透了眼前的木質棋盤,落在某個遙遠而精密的世界。
段浪縮在角落一張小桌旁,面前堆滿了寫滿數字的糧道賬冊和算籌。
他一邊飛快地撥動算珠,一邊忍不住偷偷抬眼瞄向窗邊那道沉靜的身影。
大表哥…真的能贏嗎?
那可是棋聖的玲瓏局啊!
整個京都,不,整個大武都沒人看好他……
過了許久,沈峰指尖那枚一直懸停的黑棋,“嗒”地一聲,輕輕落在棋盤上一個極其刁鑽的“目外”位置。
那位置,孤懸在外,遠離中心,在傳統棋理中幾乎是廢棋。
落子聲驚醒了李福和段浪。
沈峰緩緩抬起頭,眼神裡的空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銳利鋒芒,彷彿淬火的刀鋒驟然出鞘!
“李叔,”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通知張富貴,米券按計劃,準備發售。”
李福的心猛地一跳:“少…少爺?”
沈峰沒有解釋,目光轉向角落的段浪:“糧道核算如何?”
“啊?”
段浪一個激靈,連忙道:“算…算好了!沂州走運河最快,臨安轉漕運,淮安新纖道!比往常至少快兩三日,耗省兩成!”
“嗯。”沈峰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只是確認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盤古怪的棋局,徑直朝門外走去。
“少爺!您這是要去哪?”李福急問。
沈峰腳步未停,單薄的青色身影在門口刺眼的光線中投下一道筆直的暗影。
陽光勾勒著他緊繃的下頜線,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書房的悶熱,帶著一種俯瞰棋盤般的絕對掌控:
“去摘星樓。”
“告訴四季賭坊那些盼著我輸的人……”
沈峰微微側過頭,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
“我沈峰的局,現在才剛開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