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兒裡有根,有她的老幹娘,還有她從未體味過的家的感覺。
徐青聽完柳素娥的過往,大概明白了對方身上柳樹虛影是什麼東西。
那多半是柳妖渡劫失敗後,留下的一縷虛神。
徐青在白雲道人那裡得到過一門虛神護身法,這法門之所以取用‘虛神’二字,便源於家仙裡的一脈分支。
家仙裡面有碑仙,也稱悲仙或者清風鬼仙。
這類家仙是出馬堂口中主管鬼仙的頭目,通常由家族中過世且有一定道行的祖先擔任。
有些先祖死後放心不下後代,甚至還會藉助特殊法門,凝聚出一道虛神,附在子孫後輩身上,為其保駕護航。
有些後輩子孫並不知情,唯有遇到妖魔鬼怪等非人之事,或遭遇生死危機時,身上虛神才會顯現,替所選之人抵擋災害。
柳素娥能在西市舊苑學戲,且不受陰氣怨氣影響,想來就是身上的柳樹虛神替她擋了下來。
至於柳素娥為何一直不知情
時常接觸生死的徐青自然知道原由。
傳聞陰間有彼岸花,此花葉落花開,花落葉發,花葉永不相見,但落葉卻能養花護花,兩者就像人間和冥界。
虛神已死,好比彼岸花的落葉;柳素娥活在人世間,則好比那盛開的花。兩者正是花不見葉的時候,她又如何能感知到柳樹的存在?
“徐大哥,我總覺得柳乾孃一直在我身邊,徐大哥向我問起柳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
“不知道!我一個普普通通的白事先生哪知道這些?”
徐青低估了女人的直覺,或者說是低估了柳老闆和柳樹妖之間的羈絆。
“徐大哥只要肯和我講真話,小可什麼都願意答應。”
“.”
徐青眉頭一挑,改口道:“當真什麼都願意?”
“徐大哥與我有恩,自是不同。”柳素娥輕咬嘴唇,兩手放在裙襬邊,絞著指頭,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
徐青好似全沒聽懂,他眼前一亮道:“那以後我鋪子裡與人唱冥戲的活就全仰仗柳老闆了!”
“就這個?”
“當然,柳老闆若是認得能放開手腳的舞姬伶人,讓其在亡人週年紀念時,登臺演出,便更好不過了!”
“.”
給死人跳豔舞?柳素娥杏眼圓睜,喪葬行有這傳統?
徐青遵守承諾,象徵性的唸了幾句咒語,隨後伸手往對方背後輕輕一抹,手裡可就多了一條翠綠翠綠的趕馬鞭。
“柳老闆請看,你的乾孃一直都形影不離的陪著你.”
柳素娥看徐青變戲法似的變出柳條鞭,驚喜萬分道:“這就是乾孃送我的趕馬鞭!”
“徐大哥是怎麼看到的?”
徐青笑了笑,答非所問道:“我缺個敢唱冥戲的人,柳老闆以後戲唱的多了,自然會看到一些事。”
“不過柳老闆無需害怕,生離死別,也就那樣!”
說完,徐青驅使馬車,身後是車輪軋起的一路灰塵。
這一日,臨江縣城門口的佈告欄前圍了許多百姓。
有通文識墨的文化人開口誦唸上面的通告。
“景治六年告民榜:
為嚴正國法以安黎庶事,今查有匪首趙大洪等一十三人,自號“蒼義團”,實乃逆賊亂民。此等兇徒,罔顧王法,罪惡昭彰。
一曰妖言惑眾:假託邪術,捏造讖語,妖言惑眾,動搖民心。
二曰戕害性命:設壇斂財,殘害無辜,神人共憤;
三曰勾結外賊:暗通南厝蠻夷,輸我虛實,引狼入室,欲壞社稷。
四曰謀反謀逆:私鑄兵器,囤積糧草,于靖州舉事,罪不容誅!
今有神機營百戶、緝妖司校尉,多方追緝,現已將首惡洪大元等一十三犯全數擒獲,罪證確鑿。
依大雍律,謀叛大逆者,罪不容誅,特判:即日午時三刻,綁縛菜市口法場,明正典刑,梟首示眾,還鄉里太平。
底下還有一則警世告民的話:凡我良善,務須各安本業,勿信妖言。倘有藏匿妖人、知情不舉者,與賊同罪!”
周圍百姓聽完頓時一陣嘁嘁喳喳,這下又有熱鬧看了!
“肅靜,我還沒念完,這旁邊還有一條。”
“臨江縣禮房,頒:
今有井下街仵工鋪徐掌櫃舉行週年慶典回饋鄉親,特邀梨園戲班陳班主,呈帖拜會本邑鄉親父老:承蒙縣衙恩准,於本月初七至十日,東城隍廟、西菜市口搭建兩處戲臺,獻演連臺大戲。仰賴四方善民共襄盛舉,特此張榜曉諭。
戲班演出表——
初七日:日場鎖麟囊、蝴蝶夢、護嬰記(送鱗);夜場儺戲捉黃鬼、鍾馗捉鬼、貓兒神(上)。
初八日:日場霸王別姬、定關山、八纛開疆鎮山河;儺戲護嬰記(保胎)、貓兒神(下)、楊城隍斷案。
初九日:日場牽絲紅娘、貓兒神連臺;夜場龍王女、護嬰記(殷氏托子)、八旗元帥降法王”
嚯!這仵工鋪徐掌櫃不發雞蛋,改請戲班義演來了!
圍觀之人七嘴八舌,那念公告的人打斷道:“誰說不發雞蛋,這底下寫著呢,雞蛋米油照發不誤,不過得在縣尊前往城隍廟祭奠八旗元帥那天,給八旗元帥上柱香才行。”
與此同時,洛京城內。
左子雄打蒼義團反賊口中審問出有關陰蝕法王的事由後,當即便馬不停蹄趕回了京城,將此事上報給了長官。
“秦營總,此事事關重大,若大雍國朝氣運有失,我等難辭其咎.”
秦營總不敢怠慢,當日便擬寫奏摺上奏聖上。
兩日後,秦營總忽然笑呵呵尋到左子雄,言道:“此事我已經稟明聖上,聖上讓神機營派遣一位得力干將前往陰河。”
“這可是大功一件,左百戶若是肯去.”
左子雄的好友,已經升為千戶的崔元龍忽然道:“陰河危機四伏,一位百戶怎夠?陛下既然下旨,營總為何不多派人馬前去”
秦營總聞言面色不虞道:“陰河情形不明,本官先派遣一支先鋒軍,前去探路總沒錯。”
“左百戶若實在不願去,本官便再擇選一位先鋒.”
左子雄當即開口道:“某願往!”
神機營是京營,裡面的將官大都出身宦官世家,像這種九死一生的任務,沒人願意去。
左子雄不去,去的也會是另一個出身低微的百戶。
況且,為大雍而戰,不論前路再險,他也無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