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燈裡,曹秀英並不是普通女子,而是在京營禁軍裡修習過武道的練家子,一身功力雖不及凝罡武師,但也到了通脈境界。這身手在江湖上也能稱得上一流高手,怎就不明不白的溺死家中?繼續往後看,曹秀英招贅鹽梟任玉堂過府,從那之後,她便成了掌管兩路鹽幫的大管事。
江淮總共就十六路鹽幫,單是曹秀英一個人就拿下了兩路,太尉得到訊息,大為震驚,隨後便不遺餘力的為曹秀英鋪路,讓她吞併更多的鹽路。
待到五十歲時,曹秀英已然是四路鹽幫的主事。
津門府共有六路,曹秀英獨佔四路,並且還有繼續擴張的態勢。
也就是這個時候,津門幫的人收到了一張請帖。
五十來歲的曹秀英要提前過六十大壽,是以邀請各路鹽商、鹽梟前來赴宴。
五十來歲過六十大壽,在其他人眼裡,這就是個訊號,一個想要吞併津門府六路鹽幫的訊號。
大壽前夕,曹秀英在家中與夫婿子女共商兩淮鹽事。
那日曹府燈火輝煌,曹家子弟祭拜完鹽神後,便來到前廳聽曹老太訓話。
當時曹秀英高坐太師椅,才剛把話說了一半,就瞧見堂外多了兩道身影。
一道身形瘦高如竹竿,手裡持握一杆黑水幡。
還有一道身影,像是小孩模樣,三尺來高,赤身裸體,背後有青色長尾,面板呈現灰白光澤,眼睛細小兇戾,手腳則都生有蹼狀結構,蹼端有鋒銳利爪,不像個人形。
曹秀英似是認得對方,她手拄蛇頭拐,笑吟吟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水工道士,你不在清水豁修行,跑來我沙口壩做甚?莫不是觀裡沒鹽,想來找老身買兩鬥取用?”
被稱作水工道士的瘦高青年呵呵一笑,伸手摸了摸旁邊好似猴兒一樣的小孩,說道:“有人花大價錢要買你闔家性命,小道本不願來,可他又給了我一樣寶貝,這下小道卻是不得不來了。”
曹秀英雙眼眯起,抬手製止想要上前的曹家子弟,說道:“天吳觀的水工道術我有所耳聞,你所仰仗的無非就是這隻水猴。”
“但據我所知,這小猴只要離開水澤,一身能耐就去了七八,你想靠它來害我曹家,恐是不大行。”
“這樣,你只要說出是誰指使你過來,老身可以既往不咎,留你一條全屍.”
瘦高道士沒有回應,只是從懷裡取出一隻長滿青苔的海碗,放到旁邊水猴頭上。
只見原本精神萎靡的水猴,瞬間便恢復了神采。
水猴乾燥的蹼掌也變得溼潤起來。
曹秀英看到水猴身下淌出來的腥水時,聲音陡然停滯。
來自天吳觀的道士低頭看了眼水猴頭頂往外溢水的海碗,笑眯眯道:“老太太,這碗名叫水漉碗,能借來十里地的河水。”
“老太太這府宅剛好距離埠口有十里遠近,你說巧不巧?”
道士話音剛落下,堂裡眾人便彷彿溺水一般,在原地撲騰起來,混著河腥味的水也好似洩了閘,從曹家子弟的眼耳口鼻往外竄。
有的眼角處鑽出水草,黏糊糊的掛在臉上。
還有的嘴裡不斷往外嘔出小魚,河沙。
不大會功夫,整個廳堂便被濃重的水腥味包裹。
曹老太太堅持最久,她試圖拔出蛇頭拐裡的長劍,去斬殺外面的道士。
但還未走出廳堂,她的七竅便開始往外噴湧淤泥水草。
她靠的越近,肺裡嗆的水就越多,身體裡的淤泥也越多。
等踉踉蹌蹌來到水工道人身前時,大股的淤泥從老太太口中噴湧而出,裡面還夾雜著許多殷紅的臟器碎塊。
一代女鹽王,就這麼被淤泥河水嗆死在了家中。
徐青看得直愣神,這是什麼神通?一碗水就能把一宅子人活生生嗆死?
等緩過神,徐青看向曹老太的屍體,度人經給出評估:人字中品。
獎勵是一門水行術。
河鹽運輸離不開水運,水運則離不開船舶。
但水行術卻可以摒除船舶束縛,使人凌波踏浪如履平地。
這玩意好!臨河坊緊鄰河道,津門亦是水府,說不得他什麼時候就能用上。
回過神,徐青瞧著停屍房裡撒著石灰粉的乾燥地面,卻是完全斷絕了他嘗試水行術的念頭。
此時遠處傳來喧鬧聲,徐青扭頭看向門口蹲坐看戲的玄貓,問道:“外面怎麼回事,王師兄呢?”
玄玉興致勃勃道:“有幾個人要進來,王師兄不讓進,現在兩夥人在院門口,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
徐青心中一凜,也顧不得再超度其餘屍體。
他取出趕屍鈴,念起驅屍咒,將除卻曹老太以外的屍體盡數喚起。
看著已經被超度過的曹老太,徐青躊躇片刻,忽然扭頭看向玄玉,問道:“玄玉仙家,眼下有一趟出馬的活,你要不要幹?”
巡房衙門雖無顯官,但一眾典吏衙差的凝聚力卻也非同一般。
大傢伙抬頭不見低頭見,本就相熟,如今王陵遠聯合吏房主事,將一眾鹽官擋在吏房大院外。
他雖未向吏房主事說明緣由,但卻給出了一個承諾,那便是隻要爭取一柱香時間,便能有機會扭轉當前局勢。
中途過來的趙中河不明所以,不過看到自家衙門裡的人要攔路,便也加入了進去。
如今兩波人在吏房大院外吵得不可開交。
巡鹽御史要將屍體轉到鹽運司儲存,王陵遠卻說屍體正在勘驗,已經進行到關鍵地步,要不了多時就有進展。
臨河縣尉嘴裡嚷嚷著叫幾人讓開,可那手卻一直拉著巡鹽御史往外面拽。
雖然他不知道自家仵作發的什麼瘋,但看這模樣,八成是真找到案子的突破口了。
一群人爭論不休,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場面時,忽然有書吏驚慌失措從吏房跑出,大呼道:“壞事!壞事了!”
眾人瞬間噤聲,吏房主事皺眉喝道:“瞎嚷什麼,怎麼就壞事了?”
書吏臉色煞白道:“詐,詐屍了呀!”
“詐屍,誰詐屍了?”
“停屍房那些屍體,全都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