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心裡清楚,蔣依依那五百塊,借了多半是肉包子打狗。但她沒立馬拒絕,也不是猶豫,是習慣了先緩一口氣,把事兒壓回去慢慢想。她不喜歡人逼著她做決定,也不喜歡當面翻臉。
桌上的十隻口紅被她一支一支拿起來,又放回原位。她挑了兩支顏色相近的,分別在手背上抹了一道,又對著鏡子瞧。想著抹在蔣依依嘴上根本不好看,光澤不夠,顏色偏灰,她記了下來,準備明天重新調料。
廚房那邊水壺響了,她起身去關火,順手把小碗熱了,給自己衝了一杯參湯。
從一開始做這東西,她就沒想單純賺個小錢。護膚品、粉餅、面霜,到口紅,每一樣她都下過功夫,調過方子。她想要賣出去,也想有人用完了回頭再來。這種事,蔣依依不懂,也不會懂。
她端著參湯回了屋,聽見妹妹在咕噥,趕緊過去看,小丫頭半夢半醒,眉頭皺著,小嘴撅起。姬海棠抱起來輕輕哄著,邊拍背邊低聲說話:“乖啊,不哭,姐姐還得忙活明天的配方,你再給我省點心。”
小孩兒靠在她肩頭蹭了蹭,不一會兒睡過去。
她看著窗外的月亮,突然覺得眼皮有點沉。那張畫著配料比例的紙還壓在桌角,風一吹,晃了兩下。她伸手按住,順手又把日曆翻了過去,發現已經快月底。
過兩天,還得去鎮上拿新一批色粉。還有鐵盒的事,之前那家廠子答應給她打樣,她得提前過去看看,不然顏色印歪了就全毀了。
她腦子裡翻騰著這些事,心裡卻越來越清明。借錢的事,她已經有了主意——不借。哪怕以後蔣依依跟她翻臉,那也認了。人情這種東西,不能次次都讓步。
天漸漸亮了,姬海棠靠著椅子眯了一會兒,醒來時脖子有點僵。她伸了個懶腰,屋裡已經能看見淡淡的光。她沒動靜太大,生怕吵醒孩子,躡手躡腳把昨晚記下的調料表理了理,又把昨天那幾支不滿意的膏體一股腦兒倒進小鍋裡,重新熬。
這回她要加一點蜂蠟,再試一次新的比例。
上午還沒過完,姬海棠這邊已經調出了第三批口紅膏。鍋底還熱,她站著沒動,拿著小刮刀攪了幾下,眼睛盯著顏色的變化。陽光透過窗戶斜下來,膏體一動不動地亮了一下,那種泛著點蜜蠟光澤的紅,算她這些天最滿意的一次。
她把膏裝進模具,扣好蓋子,拿塊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準備放一邊冷卻。正要起身,外頭傳來敲門聲。
“誰?”她順口問。
“我!”蔣依依的聲音,隔著院牆都能聽出點雀躍,“再給我兩支,我那幾個朋友都說好用。”
姬海棠愣了一下,嘴角輕輕抽了一下,沒出聲。
蔣依依這人,有時候你都分不清她是真喜歡東西,還是看你過得好了才起了興頭。她把門開了一半,蔣依依已經快步擠進來,手裡還拿著個空口紅殼子:“你這顏色啊,我真跟你說,出去一圈就有人問我在哪裡買的。”
“你那只是試用的。”姬海棠淡淡地說,回身去拿自己調好的新款。
“那你再送我一支唄,我跟你打廣告。”蔣依依笑著伸手,嘴上沒停。
姬海棠把口紅放在桌上,頭也不抬。
“哎呀……”蔣依依臉色有點掛不住,訕訕一笑,“咱倆誰跟誰,計較這點?”
“正因為咱倆誰跟誰,所以我不想下回你再拿著東西說是白來的。”姬海棠語氣不重,卻沒笑。
屋子裡靜了兩秒,蔣依依臉上的笑容僵了下,嘴巴一撇,坐也不是,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