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又發病了。
不是尋常那種頭疼發熱,而是癲狂帶著殺氣的病,像是從骨頭裡頭往外翻的冷,燒得眼底全紅。
屋裡壓得低,連呼吸都沉。
柳棉雲早覺出不對,才一靠近,宋墨卿眼神便變了。
她那一瞬有些怔神。
那不是平日那雙眼,是空的,沒認出她來。
他皺著眉低頭嗅了嗅,像狗嗅到陌生味兒:“誰讓你進來的?”
柳棉雲尚未開口,一柄短刃破風而來,直取她喉嚨。她反應極快,側身避開,卻也在躲避間手臂被劃出一道深口子。
他並未停手,反而像是陷入某種執念:“不是她的味,不是她……你是誰?”
“宋墨卿!”她喚了聲,聲音不高,卻透著一絲咬牙的冷意。
他步子一頓,卻也只是一頓。
她沒再猶豫,從袖中抽出一張提前備好的符,指尖一閃紫光,啪地一下貼到自己胸口,符文瞬間燃亮。
體表氣息翻轉,熟悉的靈力波動湧出。
他忽然渾身一震,像是某根弦崩斷。接著——
“棉……雲?”
那聲音,低啞又發顫,彷彿從血池裡爬出來的亡魂。
他跌坐在地,整個人像是終於破開了什麼東西。
剛才那股瘋意被什麼死死壓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怒,是驚,是瘋癲之後的極冷理智。
然後,是殺意。
他看向門口,那些還未徹底退下的太監侍衛,冷笑了一聲:“進來的,都別走了。”
他揮手,刀落。
沒人敢求饒,亦沒人敢掙扎。血腥氣翻卷出去,染了殿前一地的石磚。
柳棉雲沒阻止。
她氣息微亂,手心握著的符已燃盡,傷口卻在淌血。她只咬著牙,退後幾步,靠著牆緩緩坐下,臉上並不顯疼。
只是太累了。
那味道,是下過咒的邪穢氣息,與人魂交纏,轉了半日才找來一縷,混進她的衣角。
她早有察覺,卻沒料到會這麼快發作。
宋墨卿此時站在原地不動,額髮垂落,面色蒼白,雙手沾了血。
他緩慢蹲下身,伸手去碰她的傷口,卻被她輕輕擋開。
“別動,汙氣還在。”
宋墨卿盯著她,眼裡的光像是淬了火。
沉默許久,他才慢慢站起身,像是壓著一腔怒意,骨節咯咯作響。
“秦壽。”他喚了一聲。
殿外立刻有人跪下,不敢抬頭:“奴在。”
“去查。”他一句話丟下,轉身又走到她跟前蹲下,“你能不能撐住?”
柳棉雲嘴唇發白,卻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傷口不重,但邪氣入體,得儘快逼出來。”
她知道他要說什麼,索性先開了口:“藥房那幾味藥你不該喝。”
宋墨卿臉色瞬間冷下來:“是那批藥?”
她沒回答,只從袖中摸出幾張紙符,掌心一閃,紙邊升起一縷火星。
那符貼在傷口上,輕輕燙得她一抖,但她面上沒什麼表情。
柳棉雲貼完符,靠著石柱坐下休息,閉目調息。
過了片刻,她才低聲說:“這事衝著我來,做手的人不打算殺我,是想讓我失去你信任。”
宋墨卿沒吭聲,只低頭盯著她。
“可你瘋的時候,認不出我。”她語氣淡淡,“認不得人,才是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