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風聲漸緊,但無人敢正面開口。
太后回宮後幾番動作果斷利落,先是大赦照常。
再將那幾個咬牙切齒想插手內廷事務的老臣當作沒看見,擺得明明白白。
誰敢多說半句,便是忤逆聖意。
幾位清流尚書只敢在席後低聲交換眼神,背後議論的字句都壓著聲氣,就怕牆有耳。
丞相卻坐不住了。
他那幾個安插在禁宮裡的人,這幾日彷彿人間蒸發般,一個接一個斷了音訊。
他不是沒見過風浪,可這種連屍骨都不回的手法,倒是帶了點陰司味兒。
他本想按著原來的節奏慢慢來,藉著宋墨卿身體未愈之名再添幾把火,如今看來……火是添不成了,自己反倒要被燒了。
“是柳棉雲那宮女動的手?”他託人探口風回來,說宋墨卿近日將她召得勤了些,藉著診脈之名在身邊多留了幾日。
他坐在府中正廳裡,面無表情,斂了眸,指節敲著扶手,半晌才冷冷笑了一聲,“倒是借得一手好刀。”
他猜不準皇上是否已察覺全盤,還是隻順手割了幾條爪牙,可不論如何,必須先自保。
他悄悄召人,讓人撤了南城那處偏院,又傳話下去,把留在京郊倉房裡的賬冊陣圖,供奉祭具一併燒了乾淨。
與此同時,宮中也動了。
宋墨卿躺在殿內裝病,命令傳出,只說“閉宮三日,不見外臣。”
連每日例行早朝都撤了,理由是皇上舊疾未愈。
柳棉雲在旁伺候,面上沒起半點風浪,和往常無異,只是夜裡多給他熬了兩服湯藥,針法也換得更柔了些。
宋墨卿心裡卻起了疑。
他不是沒懷過疑,懷疑她是丞相那頭的人,是別派安插的眼線,是術士弟子。
但她對自己身上的病……未免太熟悉了些。
他有時會睜眼瞧她入定的樣子,像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一團氣。
【她到底是誰?】
他想趁這幾日裝病把話探出來,但柳棉雲日日不過一句“皇上,您再忍一忍,這股氣還未沉下去”。
也不多問,不靠近,也不討好。
他煩躁地想罵她,卻又發覺自己對她發不出脾氣來。
他暗中命秦公公派人去查,卻也沒查出她背景有何問題。
她像是空落落冒出來的,從宮外來的,履歷卻乾淨得像新刻出來的一張紙。
宋墨卿翻身坐起,盯著銅鏡裡的自己,臉色冷得彷彿死人。
“藏得倒是深。”
柳棉雲確實看不出異樣,倒是宋墨卿這兩日越發像個沒病的。
清晨照舊要她候著,晚上也要她跟在旁邊,名義上是照顧,實則像在試探。
她知道,卻裝作不知,藥送得勤些,話說得少些,眼神也不抬太多。
宋墨卿盯了她兩日,沒見出什麼破綻。她不是那種藏不住事的小宮女,做事有分寸,說話揀著說,連走路的腳步聲都規矩。
若說她真圖謀不軌,那他宮裡這幾百號人,只怕都得一併收拾。
【裝得倒是真像。】
【還是你太蠢,連個小丫頭也看不穿。】
他愣了下,眉心動了一下,低頭盯著茶盞出神。
柳棉雲此時正替他研磨,聽見他突然而來的心聲,抬眼看去,他卻已經恢復平靜,低頭翻卷宗去了。
她沒多問,只將墨輕輕挪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