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州、秦國公府外
今日是秦國公匡琉亭召康大寶覲見的日子,是以修行不綴的費南応卻也難得抽身出來,引著康大掌門行到公府門前,好生交待:
“今時不同往日了,面見公爺的時候,需得收些脾性。”
這般叮囑,自是因了公府中已然傳出訊息,是言康大寶心屬的那定州道場卻已被匡琉亭許給了海嶽鄺家。
這家良姓立家年歲不長、亦無出眾人物,本是年前才從黃陂道遷來的。
他家金丹鬥陣本事又遠遜於同階,現下便連現下棲身的靈地,都是從別家門戶賃來的、著實無甚可值得稱道之處。
然在二甲子前鄺家中卻有一庶女,遭了本應寺道子選做明妃,這在許多外人看來,才是鄺家人改名的契機。
如今本應寺今代道子尕達正在鳳鳴州修行,卻已是一樁少有人不曉得的秘密。
有心人言,這是因了本應寺諸位禪師面上兀自做強項之態,其實內裡已經在與匡家宗室媾和一路,而那尕達,即就是給匡家人送來的質子。
這事情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便連康大掌門咀嚼一陣過後,都未覺其中有哪裡不通。然則當他試探著問向費南応的時候,後者卻也是一副知之不詳的表情,卻是令得康大寶稍加好奇。
畢竟便算而今為秦國公府做事的上修的確多了不少,可費南応作為費家下任家主、中品金丹修士可還遠遠算不得賤。
但現下竟連費南応都不曉得這尕達來意,顯能算得一件稀罕之事。
不過康大掌門聞聲過後,卻也感慨。他嘆著費南応結丹越長、性子反還變得越規矩了些。
畢竟後者好歹做了這麼多年伯嶽,自是熟悉康大掌門本性。
若是從前,費南応當也不會害怕康大寶因了近來的順風順水、而生出驕縱之心,以致因了些許不忿,導致衝撞了連他都有些看不清的匡琉亭了。
“伯嶽放心,小子定會謹慎行事。”
康大寶作揖拜過之後,即就又別過費南応,孤身往公府門前邁去。
偏門輪值的修士便是見了侯爺親至,面色也未見得半分諛色,語氣冰冷地朝康大掌門要過腰牌、手諭,這才將戟門一開,放後者邁步進去。
入門過後,自有那面白無鬚的青袍中官早早於門前候著。
他語氣輕柔、言語軟糯,掐著蘭花指的素手似要比尋常坤道還要白嫩三分,身上當真無有半分男兒氣概。
不過閱過經典的康大寶卻是曉得,這男生女相,恰是宮廷秘法未修到精義的表現。
待得這中官將來修行到魏大監那等層次了,便就又是一昂藏男兒了,只是仍會揹著無法敦倫這點滴弊端罷了。
不過康大掌門卻也未有慢待這位中官,二人各自一番見禮過後,後者即就引著康大寶入了匡琉亭待客之所。
已經擢為國公的匡琉亭可不比當年在雲角州時候清閒,康大掌門到了時候,內中還有客人未走。
他看得那引路的中官目中微不可察的現出來一絲驚色、又快步上前在門口尋個宿衛打聽一番,聽得連連點頭過後,這才又端起門前茶房準備的香茗、返身過來,與康大寶告罪言道:
“內中是一位自三汀州而來的合歡宗春風使,不知怎的,公爺竟然還在留話,是以還請侯爺稍待。”
康大掌門聞聲眉頭微挑,面上卻無甚異色,接過中官手中茶盤,笑聲言道:
“早就曉得公爺近來日理萬機,此番能撥冗出來召見康某,康某都已經榮幸備至。哪裡需得公公解釋、公公屬實太過見外,不消如此客氣。”
低階宦官在大衛仙朝地位不高,畢竟宮中秘法確是難以修行。
畢竟在未有魏大監橫空出世之前,都已有近千年未有人依著此法成就真人。是以常人往往將這些自甘下賤的宦官看低一等,卻也是應有之義。
事實上,非但文武兩班看不上眼,便連那些高階太監,亦是動輒打罵、毫不留情。
那中官或是少有人受得這般客氣對待、是以有些受寵若驚。但見得其一張白臉上頭登時現出來兩團紅暈、連聲推辭:
“咳咳,使不得、使不得,蘇塵惶恐。蘇塵區區卑賤之身、卻擔不得侯爺如此稱謂,折煞人也!”
“哪裡哪裡,聽聞蘇公公是年前才從禁中來得人物,身上染著龍氣哩。哪裡能捱上這‘卑賤’二字,著實過謙、過謙!”
見得康大寶說話時候,目中當真見不得半點厭惡之色,蘇塵都還未反應過來,卻見得前者已在舉杯邀飲,登時心頭一熱。
但見得他小心地挪步過來,只謹慎地落了小半個屁股,這才雙手接過茶盞,恭聲言道:“多謝侯爺,”
“何消稱謝,”康大寶將這茶豪飲一口,努力品鑑起其中滋味兒,見得蘇塵正奉若瑰寶一般小心啜飲,便就好奇問道:“公公懂茶?”
“咳,監中伺候老祖們的時候學過一點兒。”後者有些心疼地看過嗆出去的那口茶湯,旋即又回神過來,仔細答話:
“皆是託侯爺的福,蘇塵在監中聞了近一甲子的茶香,卻還是直到今天,才頭回飲得滋味兒。”
這話聽得康大掌門撫掌大笑一陣:“哈,如此便好,若是今日遇不得公公。此茶與我,便就是牛嚼牡丹了”
“侯爺過譽,蘇塵”
坐在康大掌門對面的蘇塵剛要說話,卻見得前者目色倏然間變得認真許多,繼而身後又傳來了送行之聲。
“楚道友這邊請。”
“主薄客氣。”
“可惜今日確無暇向蘇公公求教茶道了,咱們下回再敘。”康大掌門言過即走,只是其起身時候,似是也有意無意落了一枚二階玉璜挨在壺嘴旁邊。
蘇塵這等階的中官,過往確是與什麼賄賂難捱上邊,直令得他當即愣了一瞬。待得他剛才會意,即就滿臉急色地拾起來要尋過康大寶掌門推卻一番。
只是他剛才轉身,便見得後者都已邁步近了那兩位才從議事堂中走出的大人物身側,便就只好卻步。
隨後他也不知是怎的,這玉璜明明清爽如冰,可握持手中時候,蘇塵卻覺似要比才飲過的滾燙茶湯還要暖心幾分。
康大寶可不曉得身後正有一中官對著他感激涕零,待得他掠過剛出門的春風使楚涵與公府主薄朱彤時候,饒是見得了前者那挑釁神色,卻也未做停留、計較,而是隻微微與後者拱手行禮,便算見過。
這反應倒令得楚涵有些意外,他見過這武寧侯的次數不多,近來只聽得康大寶在外頭三番五次地摘來了同階腦袋,本以為便算他內裡該是個暴躁如雷的性子,今番見得,卻是超出他所料遠矣。
“心機深沉,卻難對付,實與他那賤皮子師叔一般模樣。”
楚涵暗自罵過幾聲,聽得身側的朱彤喚他,便就又出聲應道:“主薄放心,今日公爺所言之事,楚某一定會一字不差地報予真人知曉。絕不會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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