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武者的目光隨之一斂,未言,只是稍稍側首,與魂形閣高臺之上另一道目光對上。那是一道如炎焰潛藏的魂念,如鏡中火舌般在虛空中微微一觸。
僅是一剎,便各自收回。
高臺上的炎嵐真人未動分毫,卻在此刻緩緩收回了手中一道正在凝構的“觀魂術式”,神情平淡,甚至懶得再看冼風槐一眼,彷彿早知這一幕走向,只是在等一個人替他“動手試刀”。
冼風槐目光微滯,彷彿終於意識到什麼,喉頭一哽,卻沒說出話來。
魂場四周,魂者面面相覷,一時間,無人敢言。
而楚寧,依舊站在場中,目光沒有追隨李敬安的離去。
他只是抬起頭,望向那座高懸魂域之上的“天鏡樓”。
眉心微跳,雷痕未散,瞳中冷光一寸寸凝出。
四下風息頓止。
雷聲遙遙。
魂場風息未歇。
就在楚寧身影被眾魂者目光追隨之際,一道清冷魂息,悄無聲息地從魂臺西側浮起。
那是魂圖閣來客——玉星水。
她自始至終未出一言,神情冷漠,眼中卻藏著常人難察的深意。
此刻,她終於踏前半步,眸光落在楚寧身上,眉心那一縷極淡魂光,輕輕閃動:
“魂鎖四紋……你確定,是在魂戰中自然生成?”
楚寧眉頭微蹙,轉身看她,沒有立刻作答。
四周一瞬寂靜。
這女子雖身著青衣長袍,無半點威壓流轉,但她站在那裡,彷彿整個空間都隨之一沉。
李敬安未回首,只停住腳步,淡淡道:
“玉閣使,閣內意志,不該在此地過早表露。”
玉星水眼皮未抬,只道:
“這不是‘閣意’,只是‘我’的興趣。”
她的目光收回,看向楚寧,輕聲卻直接:“魂鎖一至三紋,為魂主鑄印所生。”
“但第四紋起,便會自動對接魂鎖‘源印’本體。”
“你體內……有‘界鎖正源’的痕。”
這句話一出,魂場之上頓時如針落般寂靜。
楚寧瞳孔微縮,腦海中那輪旋轉不止的五行雷輪之心,正浮現出那一縷深刻殘紋——那道與混元上師界鎖印一模一樣的“烙痕”。
他沒有開口,卻已心知對方所言非虛。
玉星水淡淡道:
“你知不知,是其次。”
“但魂圖閣真正追溯的是:混元魂鎖之源,是否曾有過真正的‘歸屬者’。”
楚寧道:“不是混元上師?”
玉星水眼中閃過一絲深意,低語似答非答:
“他,也不過是‘借得’。”
楚寧一震。
而此時,李敬安終於緩緩回身,臉上仍是懶懶的笑意,語氣卻難掩一絲涼意:“魂圖閣若真想追溯源頭,怎不自己開啟‘鎖源之地’?”
玉星水搖頭:“因為從那一日起,鎖源已對‘魂圖’之人封閉。只有真正觸發‘魂鎖第四紋’者,才可能再次開啟它。”
“他身上……可能藏著鑰匙。”
此言一落,全場一靜。
但玉星水已不再看眾人,只抬眸望向高懸天鏡樓之巔的界鎖銘光,眼神忽而變得深不可測:“——或許,這一次,是魂鎖自己選擇了誰。”
風起,魂場浮光震盪,隱隱有界力異動。
而楚寧,只覺魂海中那枚“界鎖印”再次震顫,彷彿回應了某種呼喚。
不是來自魂場,不是來自魂者,而是來自天鏡之上,那“被塵封的鑰孔”。
魂場風息未歇,眾魂者仍在為楚寧的“第四紋”驚愕議論。
玉星水卻已收回目光,輕輕一轉身,青袍隨風而動,如鏡光倒影。
走過楚寧身邊時,她低聲說道:“界中界下,有一處‘界源遺蹟’。常人不可入,魂鎖四紋方能激其陣心。”
“你若願意——來找我。”
說完,她便不再停留,徑自踏入魂圖閣一側的虛樓,衣袂如星河翻卷,未帶一絲塵音。
楚寧站在原地,眉頭輕蹙。
他不是沒聽懂對方話中深意。
她這是在邀請他,或更準確地說——試探。
鎖源遺蹟。
魂鎖四紋。
未公開之事。
而他只是沉默地望著玉星水離去的方向,許久未動。
這時,李敬安不動聲色地走近,一邊拍了拍他肩膀,一邊低聲道:
“別答應她。”
楚寧挑眉看他:“你剛不是沒反對?”
李敬安見他神色未定,又笑了笑,語氣依舊不重,卻字字落在骨上:“你以為他們是在等你開啟門。”
“錯了。”他頓了頓,眼神意味幽深,“他們在等一場書寫。”
“鎖源之地到底藏著什麼,他們未必真正清楚,也未必真想開啟——但只要你進去,那扇門就能在‘魂圖閣’的記錄上寫成他們開過的門。”
“到時候,哪怕你出來後屍骨未寒、魂識盡散,也無礙——”
他語氣冷下幾分,緩緩道出一句:“他們能寫下一份《魂圖重啟封界志》。而你,名字會被寫在最下方。”
“一行淡金色小字——‘引魂者:楚寧。’”
楚寧聽著,神色未變,卻感指尖那枚魂鎖銘章,在微不可察地發熱。
李敬安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他們不在意這條路是不是通的。”
“他們只在意——若有人走通,最後能不能說:那是他們圖閣的人。”
他低聲一笑,風淡雲輕,卻透著骨寒:
“魂圖閣,不圖過程。”
“他們圖的是歸屬感,是主導權,是誰寫下‘封界重啟’這篇史書。”
楚寧低低應了一聲:“我明白。”
李敬安目光沉靜,看了他一眼後便轉身離開,卻在最後一句話中留下餘音:“你可以利用他們,但別相信他們。”
風聲倏起,魂臺之上,符章散盡,初試已告終。
但更大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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