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蟾扯著虎皮做大旗,一場小輩的遊戲,被他冠以白虎觀之名,往死裡拔高,踩著嶽麓書院學子,成就他之名聲。
從此之後,坊間誰還會說什麼安化縣的假父假子,都只會津津樂道安化少年獨挑嶽麓書院了。
想到這裡,盧藏倒是有些欣賞那李氏子了,明明是詆譭他名聲的事情,卻被他反掌之間,成了替其揚名之舉。
到了這會兒,盧璥也是想清楚了,有些忐忑地問道,“父親,要不要我去通知書院所有學生,明日齊聚正脈堂,來次內比?”
“呵呵,還要大張旗鼓地內比?”
盧藏沒好氣地橫了盧璥一眼,“你是嫌臉丟得還不夠大?”
盧璥訕訕閉嘴。
“如今輸是輸定了的,就只能想法子,看怎麼輸得體面一點。”
盧藏眼睛一閉,轉身對著那盆並蒂曇花,幽幽一嘆,“那李氏子不是出了上聯嗎,我倒是有個下聯。”
“曇花少縱則逝,只緣日下多雲。”
***
“恩師,這一局卻是承讓了!”
馮馴信手將一顆白子扔進棋簍,呵呵一笑,眉宇之間甚是得意。
他的對面坐著一位花甲老人,捋著頷下的三縷長髯,有些無奈地看著棋盤上的局勢,一條黑龍在白棋的重重包圍之中,左衝右突,各種手段用盡,還是被束於屠龍臺上,引頸就戮。
“該退讓的時候沒有退讓,不該搏殺的時候,偏要奮起搏殺,安能不敗!”
老人搖搖頭,將棋子一顆顆拈起來,放進棋簍,打趣道,“老夫難得來一趟長沙,你卻舉起這麼快的大刀來屠老師的大龍,有你這般做學生的麼?”
老人名叫蔣冕,是三國蜀相蔣琬之後,是馮馴的座師。
去年,蔣冕繼楊廷和之後成為內閣首輔,卻是在兩月之後,便上疏致仕,退居老家永州零陵。
蔣冕在退居零陵之後,不問世事,不見外人,閉門整理舊作,得詩詞七百多篇而成《湘皋集》。
這幾天他來長沙刻書,卻正好被馮馴撞見,馮馴大喜過望,死活請到後衙,朝夕伺候了兩天。
見蔣冕似乎想起了往事,有些意興闌珊,馮馴起身給他續上茶,挑起話題道,“恩師有多久沒回嶽麓書院了,明日學生陪你故地重遊如何?”
“嶽麓山?怕是四十年來未曾遊了?”
蔣冕呵呵一笑,“當年在京城,與西涯兄對酒當歌,每唱必有嶽麓山,如今西涯兄已然作古,我也垂垂老矣,只有嶽麓山如故啊!”
西涯兄便是茶陵李東陽,他與蔣冕二人,在少年時都曾求學於嶽麓書院,兩人算是嶽麓書院最優秀的兩位學生了。
“恩師,嶽麓山恐怕也不見得如故啊!”
馮馴嘴角掛著一絲譏諷,“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二泉先生之嶽麓山,比恩師之嶽麓山,要低了十丈,如今之嶽麓山,比二泉先生之嶽麓山,低了不知百十丈也!”
蒙元末年,彭和尚為禍長沙府,嶽麓書院一度荒廢。
直到成化年間,長沙知府錢澍重建書院,恢復講學,出了李東陽,十年後又出了蔣冕。
過二十年,李東陽的門生邵寶提學湖廣,嶽麓書院連續七人高中進士。
然則近十五年以來,嶽麓書院非但不見進士,連舉人都難得一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