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賓的笑容中帶著詫異,“區區一二百兩銀錢,竟然上門追討,他如何開得了口,還要體面不要了?”
他搖了搖頭,到現在尤自覺得不可思議,轉身向石安之道,“縣尊想必聽明白了,今日那潘彥上門追討,說是過兩日便要押船去武昌,要我歸還銀錢,他也不想想,他去武昌與我何干?”
江盈科神情恍惚,呆若木雞。
他們兩人談過這檔子事,但也就是想著厚顏不還,潘彥真要是上門討債,他就賣賣慘,以潘彥的性子,當也不至於再度逼要。
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向溫文爾雅猶如長兄的王嘉賓居然能下如此狠手?
堂上的石安之沉聲問道,“就因為他問你討要銀錢,你便將他打死了?”
“《書》曰“撫我則後,虐我則仇”,他既然不顧體面,違了聖賢之意,那學生逼不得已,也就只能行匹夫之舉了。”
“學生家中正在打衣櫃,便順手將木工的鐵錘藏於袖中,約潘彥於河邊商議,到回龍橋畔
見四下無人,便舉錘擊之。”
王嘉賓撣撣衣裳,有些厭惡地道,“可惜學生首次用錘,不得其法,一時用力過猛,那些紅白之物濺到身上,有辱斯文。
學生以為他已氣絕,用手探其鼻息,不想那潘彥存心險惡,竟然不知好好死去,行那癩犬之舉,張嘴咬人。”
他抬手看了看傷處,很是惋惜,“這廝下嘴甚狠,往後學生執筆恐會大受影響,寫寫大字還無妨,作卷子寫簪花小楷就差了不少了。”
“啪!”
石安之一拍驚堂木,冷然喝道,“王嘉賓,你也不用擔心往後能否書寫了,本案事實清楚,本官將呈文提學,革除你的功名,再依照大明律,判你之罪!”
秀才犯罪與平民不同,必須先革除功名之後,方能依律判罰,“生員犯罪,必先革其衣巾,然後治以刑名。”
如王嘉賓這般惡意謀殺,證據確鑿,一個斬監候是跑不掉了。
王嘉賓腿有些軟,卻仍是微笑不語,對石安之長揖之後,被衙役押了下去。
熱鬧看完,民眾散去,留下一地的粽葉蛋殼。
江盈科從裡面出來,目光空洞,臉色蒼白,與李步蟾擦肩而過,卻視若無睹,彷彿失了魂的小鬼。
李步蟾本來還想找時間揍他一頓板子,今日也沒了心情,上去跟石安之說了一聲,便從縣衙出來,回了崇文坊。
潘家已經搭好了靈堂,在張成的操持下,龔氏與他家老大的鋪面都關了,一家五口都過來幫忙,加上蔣桂枝,倒也是井井有條。
潘彥的死對李步蟾有些衝擊,連著兩天都怏怏的,宛如鬥敗的公雞。
等強打精神辦完了潘彥的喪事,蔣桂枝見他有些萎靡,便提議回沙灣住上幾日。
李步蟾從善如流,正好天氣漸漸的也熱了,回老屋住上一陣,去祖墳祭掃一番,換個心情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