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濂先生讓我等立志,那我等小生,該如何立志呢?”
李步蟾停住腳步,正容揚聲,“不知諸位如何想,步蟾每每讀書至此,遙想梁灝父子弱冠之年雙取狀元,只得了五個字!”
他頓了一頓,用力地揮揮手,再猛地提高聲音,“讀書要趁早!”
嗷的一嗓子,好像附在眾人耳邊大叫一般,讓他們寒毛都立了起來。
“諸位,我等出身農家,不可能以讀書為業,成丁之後,便要成婚生子,便要贍老撫幼,重壓之下,只能臉朝黃土背朝天,身心俱疲,哪裡還有可能讀書?”
李步蟾聲音越發激昂,“諸位,我等能夠棲身父母的羽翼之下,側身此間課堂,已然幸事,發憤讀書,就在此時!
看看梁灝,他的出身也只尋常,早年失怙,為季父收養,他能中得狀元,繁衍出“東原梁氏”這等官宦世家,我等又為何不能?”
這不是一針雞血,而是一盆,還是喔喔叫的雄雞血,讓臺下嗡嗡之聲大作。
李步蟾說得很現實,他們身為農家子,能夠讀書的時間,也就是這幾年,一旦成丁了,手就要握鋤頭了,哪裡還能握毛筆呢?
“讀書要趁早”,之所以要趁,是因為他們只有這一霎那的機會啊!
一眾小學童被刺激得暈頭轉向,面紅耳赤,恨不得下一秒就奔赴科場,像梁家父子那般,寫進課本里。
“此言大善!”
劉詩正起身,邊走邊說,“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怠,為學之道,在學而思,步蟾能夠獨出機杼,就在於此。
比如梁灝,早年從學於王元之先生,以疑問求教,元之不答。梁灝始知發憤讀書,苦思不得之後再求教,元之先生笑而讚賞之,方有後來的狀元梁灝。”
劉詩正走到臺前,嘉許地拍拍李步蟾的肩膀,讓他下去,再給學童們佈置作業。
“大班學童,以今日之事,“學思”為題,作五百字文章一篇!”
“小班學童,則抄寫《三字經》五遍,明日必須背誦到“如梁灝”!記住了?”
“記住了!”
要是以往,這個作業佈置下去,下面早就哀鴻遍野,今日卻是完全不同的氣象,絲毫不以為苦。
劉詩正給學童們散學,讓劉同書帶著兩人收拾課堂,再帶著李步蟾向自家走去。
劉氏私塾是族塾,一般來說,族塾都是請自家的讀書人來充當塾師,比如在《紅樓夢》中,賈瑞的祖父賈代儒,就是賈家族塾的塾師。
但安化是荒僻小縣,舉業不興,劉氏自己族內沒有先生,所以專門去縣學請來了劉詩正。
為了留住劉詩正這個廩生,不但開出了三十兩銀子一年的脩金,還專門劃撥十畝水田作為學田,又專門騰出來一棟房子,將劉詩正的家人接來百足村,讓他無後顧之憂。
劉詩正家的房子也是一棟木屋,格局跟李家老屋差相彷彿,不過屋畔無竹,而是用竹籬圍出一個庭院。
庭院裡種了一些尋常花草,兩株泡桐開得正豔,喇叭一樣的花朵白中透紫,重重疊疊鬧在枝頭。
“清明時節桐始華,桐花萬里丹山路,”劉詩正推開竹籬,經過桐樹之下,花香清幽,他笑看李步蟾,“小蟾,旬日不見,你的學問又有長進啊!”
聽劉詩正這般讚許,李步蟾退了一步,扶著桐樹,躬身道,“世叔,小侄才讀了幾本書,哪裡敢說“學問”二字,就算日後真有所成,那也是蒙你教誨,“種子做高松”啊!”
“小小年紀,這般機巧伶俐,可以說“學問”了。”劉詩正很是欣慰,負著雙手,“走吧,有事到屋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