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步蟾臉色不善,一旁的蔣桂枝有些忐忑地問道,“小蟾,是出什麼事了?”
“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些噁心!”
李步蟾甩甩手裡的朱票,發出清脆的“啪啪”聲,露出輕鬆的笑容,“咱們被金輪禪院的禿驢給告了!”
“金輪禪院?他們……還告咱們?”
蔣桂枝有些不敢置信,幼小的心靈理解不了這個操作,抓過朱票看了起來。
她雖然沒讀過書,但李祖謀夫婦對她甚好,視如己出,也認識不少字。
愣愣地看著朱票,蔣桂枝半晌沒有發聲,她是個要強的性子,可她不知道該跟誰去要強。
金輪禪院,是李氏的墳寺。
墳寺,也叫功德墳寺。
儒家為了躬行孝道,從漢代以後,便開始在祖先墓旁修建祠廟。
後來佛門興起,有的豪門大族便改為建造佛寺,請來僧人住持,一來能看守墳塋,不至荒蕪毀損,二來還有僧眾焚香誦經,積累功德,兩全其美。
功德墳寺之風,在宋代最為盛行,岳飛有褒忠衍福禪寺,史彌遠亦有教忠報國寺,連一生不信佛法的司馬光,他的墓旁都有餘慶禪院。
金輪禪院便是李氏先祖所建的墳寺,從北宋崇寧年間建成以來,祭掃至今,已經四百多年了,彼此相安無事。
然而,今年年後卻起了爭端。
寺院香火日隆,準備新建一座萬佛樓,竟然嫌李氏祖墳礙事,讓李步蟾遷走祖墳。
墳寺墳寺,先有墳而後有寺,寺為墳而建,墳為寺之源,故而謂之“墳寺”。
現在墳寺嫌棄墳礙事,想把墳踢開,這是哪門子道理?
沒什麼好說的,當時就被李步蟾給罵了出去。
昨日清明,李步蟾前去祖塋祭掃,卻見萬佛樓已經動工,營建殘餘的磚瓦木屑,就堆在自家祖墳之上。
李步蟾氣憤之下,便去找寺院理論,卻被知客給攔了回來。
眼下他正尋思著如何找回公道,不曾想竟收到了縣衙的朱票。
“先發制人出其不意,這幫禿驢唸經之餘,看來兵法也沒少讀,悶棍玩得漂亮!”
李步蟾拍拍蔣桂枝的小手,把朱票接過來,這張紙可不能撕了,還要拿著它上路的。
“小蟾,你一定要發憤讀書,考上秀才!”
兩團紅暈染上了蔣桂枝的臉頰,“只要像爹那樣考上秀才,就沒人敢欺負咱們了!”
話音未落,她又狠狠地瞪著李步蟾,“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
李步蟾屈著手指數著時間,勸慰她,“如今是嘉靖元年,今年明年後年,這三年我們要守孝,是不能進考場的,等到嘉靖四年的這個時候,我就去取個秀才功名回來。”
小小童子負著雙手昂著腦袋,信心滿滿。
“不但要取秀才做相公,還要中舉人當老爺,看誰還敢欺負咱們!”
嘉靖四年並不遠,想著李步蟾的本事,蔣桂枝慢慢地恢復了元氣,“對,中舉人,當老爺!”
她扶了一下額頭,似乎想起來什麼,等她再度抬起頭來,卻是高聲告誡李步蟾,“等你當了老爺了,要八抬大轎娶我過門,不許辜負我,聽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