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口,一株香樟亭亭如蓋。
樹下一座小小的土地廟,不過五六尺高,七八尺見方,裡頭供奉著和善的土地公和土地婆,石頭做的門枋上,刻著對聯“佑四境平安,保一方清泰”。
為了請土地公兩口子達成這個目標,每逢年節,村民不分貧富,總要過來給他們上供,殷實的是一塊豬頭肉,貧寒的也有一碗冷豆腐。
土地廟外,一些精力充沛的熊孩子,胯下夾著一根竹竿,口中怪叫吆喝,相互追逐廝殺,宣洩著他們的快樂。
這就是竹馬,昨日祭掃,那金輪禪院的知客僧,還讓李步蟾回家玩這個遊戲來著。
李步蟾當然不會跑去騎竹馬,他又不是頭上長角的小孩子。
他揹著竹簍從熊孩子中間經過,如入無人之境,沒人叫他,他也沒叫人。
雖然都是同齡的小孩,卻是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從村子出來,迎面便是一條大河,這是資水。
冬日枯瘦如老嫗的資水,在春日的雨後,迅速豐腴起來,扭動著小腰,在此地扭出來好大一個彎,沖積出一片沙灘。
靠著這個沙灘,聚集了一兩百戶人家,形成了眼前這個村落,村名便叫沙灣。
這個村子,只有他們家是北宋廬陵李氏移民,其餘全是洪武年間移民,盡皆姓劉。
據說當年李劉兩族之間,衝突不斷,不是一年兩年,也不是一次兩次,李家之所以移居縣城,也有這當面的原因。
李步蟾拎著兩尾魚,慢慢地穿過村莊,又繞過河灣,沉重的腳步,踏起輕塵。
揹簍有二十來斤,他身子微微前傾,調整呼吸,讓思維發散,儘量讓背上的分量變得不那麼沉重。
河灣彎過去三百步,地勢就開闊起來,資水的河面憑空寬了百丈,水流也就平緩了,官府便在此建了碼頭。
到了碼頭,便算是到了鎮上。
在小鎮和碼頭之間,便是草市。
“草市”是相對“城市”而言的,這不是官市,而是民間自發形成的集市,沒有定式,因地制宜,有的是茶市,有的是蠶市,有的是魚市。
一些規模大的草市,若干年之後,順勢就成了市鎮,這個鎮子名叫“小淹”,可能就跟這個草市有關。
眼下的草市有些冷清,這裡買賣雜貨多是上午,買賣魚獲多是黃昏,現在正值午時,並無多少人群往來。
李步蟾並未駐足,他徑直從草市穿過,再前行百餘步,便走上了鎮上的青石街道。
鎮子的街道一縱一橫,順著一排形形色色的市招過去,快到十字路口了,是一家酒樓,“釣魚臺”。
每次看到這個名號,李步蟾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歎服這酒樓的東家是何等的雄姿英發!
在酒樓前,李步蟾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匾額,鬆了鬆竹簍,才走了進去。
半晌之後,他又腳步輕快地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