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東西從來都是送到這裡,比起草市來,這裡的價錢可能要賤了一分,但快進快出,少了很多風險。
年紀太小做起事情來就是瞻前顧後,說起來,鮮魚比臘魚肯定划算,但他身小力虧,擔不動水桶,也就只能燻成臘魚了。
李步蟾摸了摸懷裡的銀錢,小小的碎銀如同沙礫,分量不過一錢,這樣的碎銀被稱為“滴珠”或“福珠”,除了這一錢銀子,另有五十個銅錢。
成化以後,大明還算清明,物價低廉。
現在的一斤豬肉不過二三十文,一斤米不過兩三文,他的筍乾和臘魚能賣一百五十文,算不錯了。
從酒樓出來,轉向橫街東行,出了鎮子不遠,又是山地,在山地的坳口,便是一個村落。
一道細細的清溪,不知從哪裡蜿蜒流出,汩汩潺潺,從村口淌過,朝資水而去。
一座小小的石拱橋架在溪上,將村落與官道連線起來,橋頭矗立一塊巨大的麻石,上頭兩個塗朱的八分書,“百足”。
這是村名,也是劉氏族人對生活的期許。
李步蟾從橋頭下來,不遠處便是百足村的土地廟,百足村的土地廟旁是兩株高大的棗樹,一左一右兩個樹冠並聯,宛若一個屋頂,將土地廟嚴嚴實實地遮住。
幾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坐在廟前的石凳上,抽著水煙拉著家常,目光卻放在遠處,那裡有幾頭牛在溪中飲水,溪畔是幾個放牛的小童在嬉鬧。
一個老人看到從橋頭過來的李步蟾,含笑招呼道,“李家小書生,來找文濂先生?”
他口中的文濂先生,就是劉詩正。劉詩正表字養中,自號文濂子。
李步蟾過來躬身行禮,“見過劉族長和各位長者,小子此來,正是向劉世叔求教。”
“去吧去吧!”老人笑吟吟地捋捋蒼髯,“文濂先生正在祠堂,也請你好好教教那幫榆木疙瘩。”
“不敢不敢,劉氏寶樹多矣,互相切磋就好。”
李步蟾寒暄兩句,在幾個老人和善的目光中走著,不多時便聽到朗朗的讀書聲。
儒學教育,到明代達到頂峰,“科舉必由學校”,唐宋各朝遠不能及。
從朝廷的國子監,到府學州學縣學宗學社學,即便是邊陲之地,衛所之軍都設有儒學。
正所謂“無地而不設之學,無人而不納之教。庠聲序音,重規疊矩,無間於下邑荒徼,山陬海涯。”
劉氏沒有專門的學堂,他們的學堂就設在劉氏宗祠,李步蟾還在牆外,就聽到裡面有一個清越的聲音,在抑揚頓挫地吟誦。
“若梁灝,八十二。對大廷,魁多士。彼既成,眾稱異。爾小生,宜立志。念!”
清越的聲音落下,十多個童聲參差不齊地跟著念道,“若梁灝,八十二。對大廷,魁多士。彼既成,眾稱異。爾小生,宜立志。”
李步蟾走進祠堂,站在廳堂外側,往裡面看去。
塾師劉詩正站在前方,他面貌方正,頭戴軟巾,身著襴衫,腰繫垂帶,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握著一卷書,卻並不看,只是來回走動,大聲誦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