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堂外側是花廳和簽押房,此時堂外候著不少百姓,有的忐忑不安,有的得意洋洋,有的噤若寒蟬,有的談笑風生。
皂隸排開人群,將兩人安置在簽押房外頭,果真按照皮書辦的吩咐,給兩人搬了一條春凳,又給了兩人端過來一碗熱水,讓李步蟾在此等候,到時候自會有人過來帶他上堂。
這新來的兩人,一個還未及冠,一個更是小不點,卻大模大樣地坐在簽押房外邊喝水,旁人的眼神不禁有些異樣。
劉敦書喝著熱水,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他在上月剛過了縣試,府試在即,忙裡偷閒磨礪刀槍已經習慣成了自然。
坐在這裡,可以清楚地聽到堂內的動靜,喊堂聲、問答聲、擲籤聲,威嚇聲不絕於耳,隨著一陣木板與皮肉的撞擊之聲響起,接著就是痛呼哀嚎和告饒之聲。
片刻之後,兩名皂隸架著一名男子出來,那男子衣裳未破,卻有殷紅的血跡從裡滲出,把湖色下裳染出團團紅色,像是縣學那片桃林。
劉敦書面皮一緊,又將書塞進懷裡,捧著碗喝了一大口,熱水順著喉嚨下去,他才又坦然起來。
很快,聽到裡頭一聲吩咐,有人大聲呼喝道,“傳金輪禪院事主到堂!”
一個皂隸出來,跟李步蟾招呼一聲,再進到旁邊的花廳,帶出來一個膀大腰圓的僧人,一顆光頭油光水滑,甚是打眼。
“德邦?”
僧人上堂本就少見,眼前的這位是金輪禪院的知客僧,金輪禪院是縣裡有名的大廟,是不少善男信女心中的佛門淨地,認識這位德邦僧的人,可是不少。
花廳是縣衙官吏休閒之所,平時用來接待訪客,李步蟾順著門戶往裡一瞧,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老臉。
那張老臉滿是慈悲,是金輪禪院的住持,安化僧會圓通僧。
圓通僧站在門內,也看到了李步蟾,他微微一笑,立掌行了個佛禮。
皮司吏也趕了過來,劉敦書想要跟著進堂,卻被皂隸攔在門口,李步蟾對他點點頭,讓他稍安勿躁,緩步邁上了公堂,孤身與德邦僧對峙。
知縣錢大音端坐於堂上,他身材粗壯,面方口闊,身著公服,不怒自威。
皮司吏緊走幾步,站在前首,跟他相對的是值堂書吏,兩邊各站著三個皂隸,杵著水火棍,棍上包漿瑩然,顏色黯紫,不知打爛了多少人的皮肉。
八九歲的童子,青蔥羸弱,就像一株剛剛插下的秧苗,本應在父母膝下享受撫愛,卻不合時宜地站在了公堂之上。
冷寂的大堂,冷峻的官吏,冷笑的僧人,冷漠的目光,充滿惡意,沒有溫度,恍若黑暗叢林。
“小施主,公堂法度森嚴,實在不是你來的地方,還是回家騎你的竹馬去吧!”
德邦僧靠了過來彎下腰,一片陰影將李步蟾罩住,“再怎麼說,也要待你口中狗竇不虧,再來對簿公堂不遲。”
狗竇就是狗洞,是調笑小兒齒缺之語。
李步蟾眼下正是換牙的年紀,門齒缺了一顆,“狗竇又如何?”
李步蟾冷聲道,“口中狗竇,就是為你等所設,讓你等可以從此間爬出狂吠。”
“你個……”
德邦僧不提防李步蟾這般嘴利,臉色一變,正待還嘴,只聽得堂上驚堂木“啪啪”脆響,他只得悻悻地閉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