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仄的視野和侷限的思維,限制了他對於國家的框架設計。
這個世界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發展的。很多東西,他用著還湊合,他的子孫用著可能就漏洞百出。
這個世界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的。他可以關起門來做農夫,但遙遠的西方強盜,卻拿起了火槍,揚起了風帆,準備殖民全世界。
歲月逝如河流,洗刷著一切故步自封,不是關門就能靜好的。
石安之牽著毛驢,綴在人群后面,並沒有試著插上去,而是從包袱裡掏出一把豆子,放在毛驢的嘴邊,安靜地等候通關。
兩刻鐘過去,輪到了石安之,他取出自己的官印,有些驕橫的弓兵馬上矮了下來,那邊傘下的官員也跑了過來,他在小跑,牛角腰帶上的海馬也在小跑。
這個海馬不是藥材海馬,而是一匹身有火焰的白馬,踏浪而行,這是源於帝王儀仗中玉馬旗,是九品武官的補子。
說起來,這九品武官的海馬,比九品文官的鵪鶉看著順眼多了。
這位是寧鄉巡檢,石安之跟他寒暄幾句,就騎驢而去。
兩人互不隸屬,又文武殊途,這位巡檢行事也還規矩,實在無話可說。
是夜,宿在黃材驛站。
黃材有溈水直達湘江,石安之打算將毛驢寄在驛站,改走水路去往長沙。
黃材這個地方,雖然名不見經傳,但其實非同凡響。
湖湘理學,受影響至深者,是張栻張南軒。
張栻是宋朝名相,紫巖先生張浚之子,張氏父子的埋骨之地,就是黃材。
張氏父子是四川綿竹人,卻雙雙長眠於瀟湘之地,也是儒林的一段佳話。
但李步蟾知道的,其實還是另一樁事。
四百多年後,一個農夫去山上種紅薯,不曾想被他一鋤頭挖出來一件國寶,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四羊方尊。
後來,又在此發掘出炭河裡古城,這是少有的商周城址。
在黃材的這一夜,不知是什麼緣故,李步蟾睡得不甚安穩,居然還做了一夢。
他夢見江上行舟,風急浪高,自己居然還在夢裡賦詩,直到凌晨醒來,那詩還印在腦海裡。
“無賴東風試怒號,
共乘一葉傲驚濤。
不知兩岸人皆愕,
但覺中流笑語高。”
這詩說不上打油,但委實沒多少可取之處,李步蟾自己都覺得不怎麼樣,頂多就是個語句通順。
詩的第一句就搬運了老杜的“八月秋高風怒號”,又全然沒有老杜的筆力,連個搬運工都做得不專業。
李步蟾簡單洗漱一番,就與石安之踏著晨曦,趕往黃材碼頭,上了一艘由溈水至長沙的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