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伯溫微微一笑。
運氣這東西虛無縹緲,但也不得不信。
那小童是在今年的清明時節,跑來長沙府找自己申訴,若是放到去年的清明,自己可能就不會受理了。
毛伯溫在看到這樁案件之時,就想到了京城金鑾殿上的少年天子。
際遇真是太相似了。
這位天子,也是湖廣人,只不過隔了長江。
這位天子,也是少年郎,也不過大了五歲。
這位天子,也算移民,從京城移到湖廣,又從湖廣移到京城。
這位天子,也是至孝,在父親的教導下,自小攻讀《孝經》,現在,在為自己的父親,爭取他的宗廟。
這位天子,也是孤身一人,面對滿朝文武,尤其是面對那個龐然大物。
自己隔空下了這著閒棋,那位孤獨的少年天子,是否會從心底引發共鳴呢?
再次看了一遍寶慶府的文書,毛伯溫臉上的笑意又盛了一分,他走到書桌上,展開呈文紙,寫起了奏疏。
“臣毛伯溫謹奏……”
***
紫禁城。
從永樂四年開始營建,一直到永樂十八年,歷時十五年方成。
黎明的黑暗,深沉如深淵。
隱隱約約中,一抹晨曦的微光透過深沉的厚幔,恍若天地初開。
這座龐大的宮殿群,彷彿一頭從九天上降落的亙古神獸,匍匐在京城的中軸上,冷漠地注視著這座宏偉的城池,吞吐著這方天地的精華。
從奉天殿到華蓋殿,再到謹身殿,三大殿如瓔珞聯接,翼然於三丈高的臺基之上,文華殿與武英殿分列左右,如兩翼張開,將這個國家的權柄,牢牢掌控在羽翼之下。
午門外,燈光點點,如同螢火蟲一般閃爍。
這是趕早朝的燈籠。
方獻夫住在宣武門,為了趕早朝,午夜就從床上爬起來,再穿過半個京城,才趕在寅時到達午門。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此時的午門,已是熙熙攘攘,身材矮小膚色發黑的方獻夫,在攢動的人頭當中,一點都不打眼。
看著記憶中的宮闕,方獻夫神色複雜。
正德七年,方獻夫看見朝中波譎雲詭,便抽身告病,回了家鄉廣東南海,在西樵山讀書隱居,這一讀,便是十年。
十年之後歸來,已近不惑之年。
重新回朝之後,今日第一次上朝,方獻夫精心磨了一劍。
他摸摸自己的袖子,此劍刃如霜,應當為誰試?
漸漸地,午門外的人越來越多了,一眼望去全是補子,不知有幾百人。
“首揆至矣!”
有人輕呼,原本散亂於午門外的人群,自動向兩邊分開,如同平靜的海面上,碾過來一條巨鯨一般。
方獻夫心中一凜,張目望去,一頂轎子朝午門而來,前後竟然有一大隊禁軍護著,怕不是有百八十人,禁軍護路,好大的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