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清洗的資水,澄澈如鏡。
沿江聳立的山崖,倒映在水裡,明明白白,山崖上的怪石古木都分外光彩,比在山頭還要好看。
帆影泛來,一聲漁唱,越發讓資水動了起來,猶如黃公望的山居圖,一筆寫來,染出了數十里錦繡屏風。
陳桴負手而行,心裡暗自點頭。
資水發源於寶慶府,但寶慶府的資水似乎還沒有這般景緻,若是拋開人物不談,這裡比起富春江也不差了。
“司理老爺,前頭就是沙灣村了!”
拐過一個河灣,開路的皂隸回稟道。
陳桴抬頭望望眼前如弓拉滿的河灣,捋髯點頭,“走吧!”
土地廟前,一群百姓已經聞訊恭迎了。
陳桴一行人雖不過八九人,但這八九人如同一塊從天而降的隕石,砸落在小淹鎮這眼小小的池塘裡,引發的波瀾足夠吞噬掉小村的花花草草。
看著隊伍前頭打的用藍傘和青扇,其他村民只是腿脖子發抖,里長和里老卻是面面相覷,這對父子從彼此的眼睛裡讀出了恐懼。
能夠打藍傘舉青扇的,不是州縣的正官,就是府中的佐貳官。
安化知縣錢大音他們是見過的,並不在其中,那麼,來人必然是府中佐貳官。
那麼,這是哪個府的佐貳官?
長沙府的麼?
若是長沙府的佐貳官下來,怎麼不見縣裡的官員陪同?
不及細想,里老帶著村民跪在道旁,將腦袋埋在塵埃裡,口中大聲恭迎。
面對村民跪迎,這行人並沒有停步,只有一名書吏過來,讓里老起身,操著外地口音問道,“耆老便是這沙灣村的里老?”
里老按耐住心裡的恐懼,聲音有些哆嗦,“小老兒正是沙灣裡老,上官是……”
不待他說完,書吏截話吩咐,“勞你叫齊里長與本里的排年,一齊到李步蟾家問話。”
扔下這句話後,書吏再不搭理村民,急匆匆地趕上前頭的隊伍。
李步蟾家?
里老一個踉蹌,若不是一旁的兒子見機得快,伸手扶住,他就差點摔倒。
里長面色發白,將里老扶到石凳上坐下,咬牙道,“爹,你先歇息一會,我安排人去叫那些排年。”
排年,是大明獨有的稱謂。
因為皇權不下鄉,里長手中頗有些權柄,朱元璋為了防範里長坐大,規定大明的里長並非終身制,而是輪值制。
大明一百一十戶為一里,其中一百戶為尋常人家,十戶為富裕人家,里長由這十戶富裕人家輪值,每任一年。
輪值的這戶稱為“現年”,其餘的九戶稱為“排年”。
里老有些失神,這群官人如此做派,明顯是為了上次李氏祖墳之事而來,可那李家子不是舉目無親了麼?
他擺擺手,讓兒子趕緊行事,不敢讓府裡的老爺久等,自己則是強行降伏心頭的恐懼,垂著蒼頭思索起來。
寶慶府的人從村口進來,行不多時,便見到一片蕭蕭翠竹,數間陳陳老屋,只聽到屋後的竹林裡伐筍丁丁,鳥鳴嚶嚶。
一名皂隸正想前去叫門,陳桴揚手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