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澄臉色發白,身子有些哆嗦起來。
漢成帝劉驁多年無子,將定陶王劉康之子劉欣過繼過來,立為皇太子。成帝駕崩,劉欣繼位為帝,是為漢哀帝。
宋仁宗趙禎多年無子,將濮王趙允讓之子趙宗實改名趙曙,過繼為子。仁宗駕崩,趙曙繼位為帝,是為宋英宗。
毛澄將這兩個皇帝拿出來作為範例,是因為他們都是“繼嗣”。
哪怕漢哀帝后來追崇生父劉康為恭皇,宋英宗後來也追崇生父為皇,但請注意,他們二人之生父,都只是被追為“皇”,而非“皇帝”,說明他們二人在法統上,仍然自認是繼先皇帝之嗣。
不過,毛澄標榜漢哀帝與宋英宗的故事,看似有理,可惜他面對的是張璁。
張璁的嗅覺極為敏銳,一下便看到了毛澄說辭中的漏洞。
那便是漢哀帝與宋英宗的即位方式,與嘉靖完全不同。
無論漢哀帝還是宋英宗,都是在漢成帝與宋仁宗在世之時,就已經完成了過繼和建儲。
但嘉靖與弘治之間呢?
這叔侄二人根本不曾過繼,只是正德舊臣為了某些目的,一廂情願地想要追溯認定為過繼。
此舉不但與漢宋兩朝故事不同,甚至連正常意義上的過繼都有所偏差。
“大宗伯,璁還有一事請教。”
張璁似乎沒見到毛澄發白的臉色,繼續問道,“照你們所議,今上入嗣孝宗,尊皇叔父孝宗為父,又尊生父興獻王為皇叔父……”
張璁甩甩頭,似乎自己都被這關係繞得有些頭暈,“那麼,今上為興獻王獨子,今上入嗣孝宗,興獻王之嗣又如何?”
這確實是一道棘手難題,嘉靖可是獨子,他若是過繼出去了,那興王怎麼辦,他的棺材板摁得住嗎?
毛澄臉色有些難看,想了想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得沉聲道,“可以再從其他宗室過繼……”
“哈哈哈哈!”
一直輕聲細語的張璁,陡然仰天大笑起來,他猛然戟指毛澄,厲聲高喝,“毛三江,你亦有父母,你之父母,可以如貨物般移易否?”
“你……”
毛澄的官袍微微顫抖,嘴角隱隱有一線紅色滲出。
又聽到張璁高聲斥責道,“毛三江,枉你出身狀元,身為春官,執掌禮部,纂修《會典》,號稱大儒,你識得“孝”字有幾劃否?”
毛澄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陣眩暈,身子如秋葉一般搖搖欲墜。
“我……”
毛澄平生,最重孝道。
弘治元年,毛澄父親毛升去世,他哀傷至極,從此身體便落下病根。
正德二年,得知母親範氏的死訊後,病中的毛澄匍匐著趕回家鄉,守孝三年,獨居郊外,從不進城。
張璁言語如刀,從毛澄最為軟弱之處殺出,他如何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