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口中的先帝,當然不是嘉靖的堂兄正德,而是他爹興獻王。
在嘉靖還是世子之時,興獻王就告訴他,大明有三傑,華容劉大夏,茶陵李東陽,還有安寧楊一清,如今名臣凋零,三傑之中,只剩下楊一清碩果僅存了。
眼下朝堂角力,嘉靖手中無人可用,挑來揀去,只得將目光放在了楊一清身上,重新召回這位四朝老臣。
而楊一清在接到上命之後,便不顧衰軀,快馬加鞭奔赴京城,更是直入武定侯府,表明自身立場,這讓嘉靖龍顏大慰。
若是能夠得到楊一清的支援,他肩上的壓力就小了一大截,他也能夠喘口氣了。
今年以來,楊廷和蔣冕毛紀三位首輔,加上吏部尚書喬宇先後致仕,朝堂之上風聲鶴唳。
此時山西又出了李福達案,明明是宗簡單的案子,朝臣一審,竟然跟武定侯郭勳扯上了關係,直接揭了他的逆鱗。
這三年來,楊廷和越發跋扈,先是逼得他貶謫了張璁桂萼,後又將自己的死黨,雲南巡撫何孟春調任為吏部侍郎,還將林俊任命為工部尚書。
內閣只有票擬權,沒有奏事權,他楊廷和哪來的權利,任命一部尚書?
放眼京城,文官幾乎無人可用,只有一個武定侯郭勳算是鐵桿,現在連郭勳都要被他們清算,他們就這麼想朕成為孤家寡人?
是,郭勳不乾淨,是頭爛蒜。
可問題是,你們這些乾淨的好蒜,不能為朕所用啊!
這些守著古禮不放的君子,就知道死盯著朕去祭拜哪個牌位,哪個牌位上多一個“皇”,改一個“考”,該他們的分內之事卻不見上心。
像江南連年大旱,他們何曾有一字一言,一計一策去憂心大明的子民!
滿朝冠帶,還不如一個沖齡小兒!
“楊慎他們,今日應該去了盧溝橋吧?”
吹了會兒熱風,嘉靖覺得出汗了,便走了回來,角落的宦者趕緊過去將窗戶關上。
陸炳口中稱事是,又將送別之情向嘉靖細細回稟,嘉靖越聽越覺得厭煩,揮了揮手,陸炳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嘉靖看著陳設在戶牖之間的斧扆,絳色的斧扆高八尺有餘,折為兩屏,上面掛著一柄玉斧。
這柄玉斧乃禮器,每次任命大臣,嘉靖則將姓名書於紙上,緘封垂於玉斧,宦官持之出宮,見學士方才啟封。
“麥福!”
一個宦官從角落小跑過來,躬身聽命,這個麥福也是興王府的老人,“去,將這柄玉斧,送去宣南坊。”
麥福領命而去,陸炳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嘉靖的側臉,突然感到一絲寒意。
***
宣南坊。
這是楊慎目前的住處。
他原本隨楊廷和居住在東華門外的賜宅,楊廷和致仕之後,便從那裡搬了出來,在城南的宣南坊租房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