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開眼!”
“下場雨吧!”
“……”
一張暗黑的大幔陡然出現在高天之上,又是轟隆兩聲巨雷,一道金蛇憑空出現,瘋狂地舞動,將黯淡的蒼穹割裂,分解成大小不一的碎片。
“嗚嗚……呼!”
緊接著,天地之間開了一條縫隙,狂風從縫隙中掙扎而出,拉扯出一道破碎的長音,搖動著山河,也搖動著這座小院裡的桃樹。
“嘩嘩譁!”
李步蟾臉上溼漉漉的,不知道是雨還是淚,看看身邊的兩人,臉上比他還溼。
“老天爺啊……總算是下雨了!”
***
清晨。
剛到辰時正刻,天地之間還有些晦暗,縣城卻被雪光映照得分外亮堂。
小寒之後,連續下了三場大雪,將前兩年積壓的戾氣滌盪得乾乾淨淨。
上元節剛過,時不時還有零碎的紙炮聲響起,零碎的紙屑崩散在雪堆上。
愛蓮堂是文昌街上的老字號,看這個字號就能知道,這是文房店。
周掌櫃從店裡出來,臉上還殘留著年節的殘醉,打著呵欠,指揮著夥計一塊一塊地抽著門板,自己則是提著一杆旱菸,往煙鍋裡裝了一把菸絲,徐徐地抽了起來。
“周掌櫃,新年大吉啊!”
一個熱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周掌櫃回頭一看,臉上馬上堆起笑意,“謝謝謝謝,小李先生新年大吉!”
嘉靖四年了,十二歲的李步蟾頭戴方巾,棉襖外頭罩著漿洗乾淨的長衫,幽深的雙目特別明亮,臉上透著勃勃的朝氣。
周掌櫃將菸袋在腳邊磕了兩下,“小李先生倒是來得巧了,小號剛從長沙府進了一點澄心堂的好紙,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周掌櫃的莫開玩笑,都是老街坊了,我的底細你還不清楚,我何時用得起澄心堂的紙了!”
李步蟾笑了笑,滿面和氣,“還是老規矩吧!”
“哈哈,就小李先生這支筆,寫澄心堂不是遲早的事?”
周掌櫃讓夥計走開,自己從貨架上取下一刀泛黃的竹紙,又從屋內取出來一疊潔白的呈文紙,摞在一起捲上,再用帶子捆好,“桃江竹紙一刀,八十文,大呈文紙一刀,二百四十文,承惠三百二十文。”
李步蟾接過紙,習慣性地劃價,“三百二十文?周掌櫃,新年新季的,討個彩頭吧?”
周掌櫃苦著臉道,“這些紙賣給別人,少了四錢銀不幹,你再劃價,我就虧老本了呀!”
看看門口通紅的桃符,他輕輕嘆口氣,“新年新季的,你來捧我老周的場子,做個開張生意吧,你再買一刀竹紙,我再給你便宜十文錢。”
“哈哈,承情承情!”
李步蟾眼睛一轉,“這是昭明太子的《文選》?這是閩刻吧?”
“小李先生好眼力,這還真是建陽的書坊所刻,比起蜀刻蘇刻,刻工是要稍弱了一分,但紙張油墨絲毫不差的。”
周掌櫃拿起書,隨手翻了翻,遞了過來,“若是你要,就算一百文吧。”
“周掌櫃,你這就不厚道了,剛剛你還說比不上蘇刻,轉頭又叫了比蘇刻還貴的價錢。”
李步蟾將書放在紙上,心算了一下,“兩刀竹紙,一刀呈文紙,正好四百文,一個整數,我也不跟你劃價了,我給你四錢銀,你將這本《文選》做個添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