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人,當然是押主考官,看主考官的偏好。
同樣是理學,裡頭也是山頭林立。
朱程理學固然是老大,其它的永嘉學派,永康學派,湖湘學派,橫渠氣學,也不可小覷,尤其是近年以來,陸王心學更是異軍突起,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考官若是朱程理學一派,那就可能側重《大學》《中庸》的義理題。
若是永嘉學派,他們講究事功,與朱程理學是對頭,最討厭空談性命,那就可能側重“外王”和“經世”等實學。
考官若是崇尚陸王心學,那就可能更重《孟子》的“性善論”。
還有張載的橫渠氣學,張南軒的湖湘學派,陳亮的永康學派,各有各的說法,不一而足。
押事,就是關聯當前的時事。
最有可能考的,是朝廷的重大動向,像新帝即位,要考一考“君臣之義”,黨派相爭要考一考“君子小人”,垂簾聽政要考一考“孝道”。
其次是天災人禍,如旱澇災害頻仍,就可能考一考《尚書·洪範》中的“五行”,也可能考《孟子》的“仁政”。
還有就是內憂外患,像北虜之害倭寇之患,《春秋》中的“尊王攘夷”,與《論語》的“足食足兵”,不就是為這個準備的麼?
“老夫參加會試那年,三君子輔國,以務實為先,老夫便押中了“誠明之道”,果然,會試之真題為《中庸》,“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嘿嘿。”
“後來劉瑾當權,應天府鄉試,便有人押中“君子小人”,果然出的是《論語》,“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不少人因此高中。”
“近年心學大熾,前次湖廣大比,有人便押《大學》,此乃朱程理學根基,果然出了朱子的“格物致知”,備考朱子註疏者大佔上風。”
“當然,也有適得其反者,正德十二年江西大比,多人押《論語》的“為政以德”,不曾想卻考了《禮記·月令》,讓考場一片哀鴻,只有寥寥通曉曆法者得分。”
“……”
石安之面授機宜,教誨諄諄。
李步蟾用心傾聽,越聽眼睛越亮。
“義父這番話,動中肯綮,如今之事,一是朝堂之大禮議,二是連年天災……”
“不錯,舉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
***
昨夜又是一場大雪。
天地之間再也不見半點汙穢,觸目所及,全是玉樹瓊瑤。
李步蟾拿起墨條,又放下,將硯臺裡的清水倒掉。
外面輕雪飛揚,他突然不想寫卷子了。
這半年以來,八股文不知作了幾百篇,呈文紙都寫了兩三刀了,摞起來怕不是有半人高了。
再看看筆筒,梓木的筆筒之中,十多支寫卷小楷,筆毫齊刷刷的,都禿頭了,跟金輪禪院的和尚似的。
這都是錢啊,李步蟾一陣肉疼。
說起來他還不如蔣桂枝,小姑娘在別的花銷上看得緊,在讀書上卻是捨得花錢,墨都是徽墨,筆都是湖筆,不肯讓他用本地筆莊墨坊的劣貨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