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安之為官清貧,蔡氏想種植點蔬菜,來貼補家用,卻不被他所允。
石安之振振有詞,他的理由是不能與民爭利,說起來,這也是有來由的。
春秋時,魯穆公的相邦叫公儀休,他的妻子在自家院子裡種了點冬葵,被公儀休毫不客氣地拔掉,理由是“與民爭利”。
他對妻子解釋,自己種了菜,那以種菜為生的老百姓,他們的菜要賣給誰去呢?
不多時,蔡氏端了一碗醋水黃瓜出來,李步蟾挑了兩塊吃了,清脆酸甜,精神為之一爽。
跟石安之說了一通市井之事,石安之也是愁眉不展,如今這情況,連個求援的地方都沒有,算下來安化縣還是好的,整個長沙府都快焦了。
今年旱情尤甚去年,別的行省先且不去說它,只說湖廣一省,楚南諸府幾乎成了龍王遺棄之地,其中又以長沙府為最。
安化水系縱橫,石安之又組織得力,旱情比之鄰縣,已是輕微了。
“不是說江漢大熟麼?”
李步蟾嚼著黃瓜,“下月就要雙搶了,趕緊去江北買米,應對燃眉之急啊?”
“太守早就讓人去了,奈何那邊捂著不賣啊!”石安之長嘆一聲,也挑了一塊黃瓜,“咯吱咯吱”地吃了起來。
“惜售?”李步蟾眉頭一皺。
“倒也不能完全說是居奇惜售,”石安之臉上的褶子,彷彿流失了水土的荒原,“江南連續旱了三年,江北也怕啊!”
“我……”李步蟾差點爆了粗口。
這幾年的氣候,確實奇怪。
說是連年大旱,但那旱魃只顧著在江南打轉,卻幾乎不去江北。
同處湖廣行省,一個洞庭湖如同天塹,湖南火燒火燎,湖北卻算得風調雨順,年年大熟。
長沙新任的知府還是一個勇於任事的,早早地就跟朝廷申請賑災,還組織人手去江北買米,不料帶著銀子到了江北,人家卻不肯賣。
發文過去,公文在布政司和各府轉了一圈下來,除了不鹹不淡的幾句片兒湯話,什麼都沒落著。
囤貨居奇是肯定的,今年又是幾省大旱,眼見著很快就是夏糧絕收,此時賣糧,豈非痴愚?
再有一宗,江北江南就是一江之隔,看著這邊嗚呼哀哉,他們也是心有慼慼焉,自然想多囤點糧食,誰知道那旱魃哪天換了心情,拔腿往江北一遊?
說到這裡,石安之取出一紙文書,“這公文往來,已經是第二番了,你也來看看?”
這篇文章,是石安之親自操刀,文辭老辣,自然是沒得說的,但李步蟾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後說道,“義父,要是長沙府都是這般行文,估計還要來第三番第四番!”
石安之也是一嘆,他又何嘗不曉得,這篇文章與上次相比,大同小異,自己都不甚滿意,但行公文不比作詩賦,條條框框太多,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他也是徒呼奈何。
“……連歲以來,無山川以出霖雨,或谷空而倉存,或倉圮而地在,凋殘之邑如是……北地平原曠野,足濟湖南之窮……”
李步蟾起身,在院子裡轉了幾圈,石安之的文章,先是動之以情,後是曉之以理,看著是不錯,但這注定是無用的。
若是能夠被情所動,為理所明,那也就不用來這二番戰了,石安之的筆,沒有戳到點上。
李步蟾終於停了下來,“義父,文章其實不需大改,只需在此處補上兩句話,他們應該就不敢再束之高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