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蟾嘴裡乾乾地笑著,臉上卻是沒有半分笑意。
稅糧乃一國之基,容不得半點馬虎。
按照《大明律》,“凡解送官物,不依原定限期,違限十日者笞二十,每十日加一等,罪止杖六十。”
宣德年間,有荊州解戶袁某解糧至鳳陽,延誤了四十日,被杖六十,並賠補損耗糧米。
照張成這般,推著小車,輾轉圍著大山打轉,今年都不見得能解運完畢,肯定是頂格的六十大板。
真要是被趙欣顏摁在了縣衙,六十板子下來,能不能留一口氣,還真不好說。
就算命大留了一口氣,照樣還要解運補足稅糧,否則按“虧空官糧”條例,處罰可就不是打板子了。
“小先生,這解糧派得無理,你覺得能否向主簿申訴一番?”
張成強自鎮定,帶著期盼地看著李步蟾。
今日收到縣衙的文簿,他當時就傻眼了,四處打聽下來,差點沒癱了過去。
在家裡與龔氏合計了半天,也沒有頭緒,一籌莫展之下,想到了李步蟾。
他並不清楚底細,但能讓縣衙的快手吳浪俯首帖耳的,想必有些來頭,但真要說一個獨居的童子,能夠在趙欣顏處落得多大臉面,實在難說得很。
但逼到份兒上了,也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攜龔氏登門,以求援手。
“找主簿申訴?”
李步蟾搖搖頭,“張叔,不行的。”
主簿是戶房的頂頭上司,不說是否跟趙欣顏有何瓜葛,單說此事,這趙欣顏每個字都在規則之內,沒有半點違制違規之處,如何申訴?
退一萬步講,就算申訴成了,能少跑兩處,他趙欣顏掌著戶房,能使壞的地方多了,防不勝防。
再說,這次的解運重新籤派,下次呢?
下次還能申訴麼?
看李步蟾搖頭,張成鼓起的希望又破滅了,頹然抱著腦袋,縮在椅子上,不再言語。
“張叔,你看這樣成不成?”
張成眼中沒有絲毫神采,木然地聽李步蟾說話,“這事兒也沒到那一步,你們先彆著急,明日我去找找那趙司吏,看他能否賞我一個薄面,如何?”
“那就勞煩小先生了。”
張成抽動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不管成還是不成,叔都承你的情。”
兩人都不再說話,沉默下來。
呆坐了片刻,兩人走到院裡,張成的腳步有些蹣跚,龔氏也走了出來,眼眶紅紅的,失魂落魄,全然不見了平素的爽朗。
李步蟾將他們送到門口,勸慰兩句,等兩人走遠,再將院門關上。
蔣桂枝跟龔氏走得挺近,龔氏平時開朗大方,還教她做饅頭,今日卻哭哭啼啼的,讓她很不好受,“小蟾,要不咱幫幫他們吧?”
“放心吧,青錢那麼喜歡我,我還能讓它被一頭驢給糟踐了去?”
李步蟾拍拍她的手,看了看天上掛著的弦月,原本冷銳如鐮,不知什麼時候長毛了,明日可能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