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廢然長嘆一聲,靠在椅子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平時遛馬的神采是半點不見了。
“要只是解糧,我也不會拉下臉來求你了,你看那解糧的地方,這是把人往死裡整啊!”
李步蟾嘿然不語,看著手頭的文簿,手指叩著桌面,發出單調的聲音。
不久前,安化縣的秋糧剛剛納完,全縣上下都鬆了口氣,石安之也就這幾天才睡了幾個好覺。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環掃尾之事了。
各地農戶的糧食都是繳納在鄉鎮,必須將這些糧食歸到縣裡的糧倉,才算大功告成。
可糧食沒有長腿,不可能自己跑到縣倉,如此一來,縣衙就要籤派徭役,讓人將稅糧解運至縣裡。
這些被籤派解糧的百姓,謂之“解戶”。
安化縣土地貧瘠,在嘉靖元年十月的秋糧,只有五千三百石,一共籤派了五十二個解戶。
不幸的是,張成中獎了,他的解糧任務是一百一十石。
說起來,將這一百一十石糧解運至縣裡,倒不是特別為難之事,但麻煩的是解糧的地點,不是一個,是四個。
仙溪鎮,三十石。
南金鄉,二十五石。
古樓鄉,二十石。
羊角塘鎮,三十五石。
李步蟾放下文簿,問道,“張叔,你這是得罪誰了,對方下這般狠手?”
“思來想去,只能是戶房的司吏趙欣顏。”
張成不假思索,顯然已經合計了很久了,“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向來與人為善,說得上得罪的,也就是他了。”
李步蟾“嗯”了一聲,“方便說一說麼?”
“這有啥不方便的,”張成苦笑道,“還不是青錢驄惹出來的,那趙司吏想讓我家的青錢驄去他家配種,我不樂意,駁了他的顏面。”
“不樂意?”
這個趙欣顏,李步蟾還是有印象的,他家門店開張那日,還是這位趙司吏送來了五十兩賞銀,不鹹不淡地說過幾句話。
不過,李步蟾有些不解,戶房司吏在縣裡,那真是如土皇帝一般,張成再怎麼愛馬,也不該這般大膽吧?
“嗨!”張成知道李步蟾的意思,“要是拉去給他家的馬配種,那我也就忍了,可他家的是驢!”
“臥槽!”
李步蟾瞭然了,輕聲罵了一句。
那趙欣顏雖是一縣財神,畢竟不是官身,也是不能騎馬的,家中自然就沒有馬了。
可讓青錢去給一頭驢配種,想想青錢那英姿颯爽的模樣,確實不能忍。
“仙溪鎮……東,南金鄉……西,古樓鄉……南,羊角塘鎮……北,這是圍安化縣一圈啊!”
李步蟾腦子裡想著這些鄉鎮的方位,呵呵冷笑,“這趙司吏怕是對著輿圖填的文簿吧?”
張成滿臉都是苦澀,傾訴道,“這四個地方,處於安化的東西南北四極,從東端的仙溪到西端的南金,不下二百里,從南端的古樓到北端的羊角塘,更是有二百四十里,尤其是南金與古樓,都在山間,山路如羊腸,即使是解運一地,尚且勉強,何況四地?”
“是啊,張叔,可若是不能將稅糧按時解至縣倉,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