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欣顏接著道,“若是李公子覺得趙某此事辦得不妥,儘可上稟縣尊,只要縣尊有條陳下來,下吏自然照辦。”
“不至於的,趙司吏稍安勿躁!”
李步蟾還是那般平心靜氣,將話題又遠遠地扯開,“趙司吏可能不知道,我平日最喜釣魚,自來縣城之後,天天於洢水之畔早釣,不意在前幾日遇到一樁怪事,我竟然遇到洢水河伯了!”
洢水河伯?
趙欣顏淡淡一笑,不再說話。
“今年雨豐,百溪灌河,洢水闊大,兩涘渚崖之間,不能辯牛馬矣!
於是河伯欣顏自喜,以為天下之河,莫過於己,然而順流匯資水,合洞庭,奔長江,攬東海,四面而視,無邊無垠,無窮無盡,方知天高地厚,羞慚而回。”
李步蟾頓了一頓,問道,“趙司吏世居洢水,可曾見過河伯?”
“李公子倒是好運道,居然見著河伯了!”
趙欣顏霍然抬頭,仰望高天,森然道,“那河伯坐井觀天,自然不值一提,但李公子莫要忘了,東海龍君固然神通廣大,但這百里洢水,卻還是這小小的河伯說了算!”
“是極是極!”
李步蟾連連點頭,“凡事到了河伯這裡,輇選則可疾可遲,處分則可輕可重,財賦則可侵可化,典禮則可舉可廢,人命則可出可入,訟獄則可大可小,工程則可增可減。東海龍君的神通再大,其鞭又能長几尺,焉能及河伯之地?”
李步蟾輕描淡寫地說著,落到趙欣顏耳中卻仿若雷鳴。
這番話,說來並無出奇之處,他們這些“吏戶”雖然不與外人道,但自家口傳心授之時,卻往往引以為傲。
但真被外人當面戳破這層窗戶紙,那份自矜自傲之心,卻是憑空多了三分驚懼。
“吏員好啊!”
李步蟾終於將話頭引到了胥吏頭上,“我聽聞有一類錢,名為“頂首銀”,鹽院書吏頂首銀值一萬兩,鹽道書辦值八千兩,廣盈科值兩千兩,其他房科,亦最少值四五百兩!”
李步蟾驚訝地道,“趙司吏自謙“賤吏”,實在太過謙了,在我看來,天下之至貴者,莫過於吏員也!”
“你!”
趙欣顏幾乎都想拂袖而去了,腳步一抬,看著李步蟾笑意吟吟,卻又放下,澀聲問道,“你莫名其妙地說些瘋話,究竟意欲何為?”
“我年幼無知,嘴上沒個把門的,趙司吏萬勿見怪!”
李步蟾收起笑容,轉頭直視,“眼見著快年底了,趙司吏也該考滿了吧?”
縣衙書吏也是三年一任,任滿則需考核,考核之人便是知縣。
解糧是戶房之職,石安之不好說話,書吏考核是知縣之職,石安之便好說話了。
“那又如何?趙某事事依據令律,無不可對人言之處。”
趙欣顏沒有了先前的底氣,語氣便有些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