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洪武年間的大理寺丞湯友恭,在“空印案”之時,便敢力扛朱元璋,複核案情,堅持依法量刑,否則,那場大案刀下的人頭,恐怕還不止那數千顆。
這位業師雖然遠在天邊,但還是抽空給他寫信,從信中看來,言語真摯,還是一片拳拳之心。
在信中,毛伯溫向弟子吐露心跡,用自己的歷程來引導弟子。
毛伯溫少時家貧,人也並不聰穎,到十歲才粗識文字,是因為母親的嘆息,才立志苦讀。
當時的毛伯溫,家中連書都沒有,想讀書還要步行幾十裡,到鄰鎮的曹家借書,又還要步行幾十裡,到姐夫家裡,請他講授。
回想那時讀書,毛伯溫刻苦到了什麼程度?
他在西窗之下讀書,卻看不見窗前院中的花木和井臺,這也算是到了孔夫子三月不知肉味的境界了。
如這般苦讀整整十五年,方才在二十五歲那年,中了舉人,次年再取了進士。
毛伯溫這般教誨,並不是在炫耀什麼,而是擔心李步蟾自以為聰穎,成了方仲永。
故而一再告誡這位弟子,自己不在身邊,一定要誠心正意,要慎獨自發。
他自己就是這般,雖然有幾個朋友,但從來不去嬉遊玩樂,更從不曾去勾欄登娼優之門,依舊是一個書生本色。
“……吾既舉於兩榜,朋從不少,然而未嘗識倡優之門,不曾於喧譁縱觀,汝信之乎?吾所告汝者,是惟克己之誠,日夜思之,若忘生次。汝因便錄吾此書,庶其自發,千萬努力,無棄斯須。
伯溫白。”
說實話,對於這位業師,李步蟾多有感激,但並不親近,但每次收到毛伯溫的信,他都能感到一股暖流。
毛伯溫的信,並沒有一味地命他讀書作文,而是滿滿的關懷,這是裝不出來的。
或許開始時收他為徒,是有別的考量,但確確實實,毛伯溫還是盡到了為師的責任。
李步蟾取過稿紙,心裡一邊打著腹稿,一邊磨著墨。
“學生頓首百拜,恩師大人函丈:
西風日緊,燕京苦寒,恭惟恩師安且吉兮,道履康和。學生遠荷恩師陶鑄之恩,近感訓誨之切,未嘗不中夜起立,北望而神馳也。
前者蒙賜《四書講義》一篇,朝夕捧誦,如親杖履……
桂枝手製葛巾一方,不腆之儀,聊表芹獻,唯祈哂納。臨楮瞻戀,無任戰汗。
伏惟道體珍攝,以慰門牆懸望。”
從頭到尾檢查一遍,又改動了兩字,再取出上好的印花信箋來,規規矩矩地用小楷謄錄。
“學生步蟾再拜謹呈,嘉靖元年十月六日。”
***
不知不覺,西風轉為了北風。
木葉凋落,凍氣涵空。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縣衙後衙的宅門出來,穿過縣前街,走在縣城的街道上。
街就是市,又稱“術”,所謂的“街”,不過是坊間俗稱罷了,“日中之市曰術,言街,從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