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侵佔街道,看似微小,實則害大。
安化多雨,官溝堵塞,一遇雨季,驟漲漫街,水道不通。
縣城之房,多為木製,如這般虛簷披簷左右相連,無磚牆相隔,板薄篷幹,一旦起火,容易火燒連營。
再有,縣城依洢水而建,地多溼氣,加蓋重簷,讓陽光照不進來,容易使得陰氣閉鬱,陽道不暢,長此以往,必然患病。
今日本來挺好的心情,卻被這幾家商戶給壞了,石安之沉著臉,從店前走過,這幾家是當鋪與錢鋪。
如李步蟾所言,敢這般搭建的必為“強梁之戶”,現在不宜動手,過年之後再與他們分說。
從街道出來,看看天色,石安之道,“回吧!”
李步蟾點點頭,笑道,“義母與桂枝不在,待會你嚐嚐我的手藝。”
石安之展顏一笑,正待戲謔兩句,不妨一人從旁邊過來,大聲插話道,“這位小郎,禍事了!”
李步蟾左右看了看,周遭只有自己年幼,看著大喊“禍事”的這位,一頂三角方巾斜斜的歪在一側,身上是半新不舊的著三鑲到服,撐得鼓鼓的,想是裡頭襯著棉襖,手上舉著一張布幌子,上頭畫著幾個課命字,跟鬼畫符似的。
“我?禍事了?”
李步蟾停住腳步,一臉無辜。
“然也!”這人晃了晃手中的幌子,“柳莊神相,不準不要錢!”
李步蟾與石安之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笑道,“大過年的,你過來嚇唬人,這是看著我們老的老,幼的幼,揍不動你是吧?”
“小郎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我可是正宗的柳莊傳人!”
這人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瞧你目露四白,此兵戈之客也,兼之財帛宮露,懸針交錯,覆船口垂,今日必定破財!”
“柳莊?”石安之笑道,“尊駕姓袁?”
這人眼珠子一轉,拱拱手,“正是,原來長者也是行家。”
大明的相術命理,以明州袁珙袁柳莊最負盛名。
柳莊先生袁珙與姚廣孝為知交,姚廣孝請其為燕王朱棣相面。
朱棣長相與朱元璋相似,但有一處不同,朱棣的兩腮多了兩縷長髯,長垂至腹,為了這兩縷長髯,朱棣特別打造了兩柄金鉤,每次進膳,都要用金鉤將長髯掛在耳上。
袁珙初次見朱棣,看到這把鬍子,就斷言日後必為天子,甚至時間都點明瞭,“紫髯過臍,即登九五。”
靖難之時,袁珙又替朱棣相面,這次不僅算出他必定功成,還算出朱棣在位時間,“當登大寶,必為二十年太平天子”。
有了袁珙這兩次神算,朱棣才決意起兵南下,等朱棣進帝位之時,一看自家長髯,果然剛好過了肚臍。
朱棣在登基以後,重用袁珙為太常寺丞,主持皇家祭祀,後來袁珙之子袁忠徹,傳承乃父之術,官至正三品的尚寶司卿,掌管朱棣的印璽,是妥妥的心腹重臣。
“哦,尊駕原來還是名門子弟……”石安之拉了一個長音,“既然如此,尊駕為何不去京城除官,卻在此間餐風露宿?”
“除官?”這下倒是那袁相士發愣了。
石安之捋了捋鬍子,“天順二年,朝廷下詔,“凡精通天文、歷數、地理、課命之術者,不分軍民,起送赴京;或避罪亡匿之人,亦免罪送監,量材奏請擢用”,怎麼,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