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步蟾合上書,一陣後怕。
今日被毛伯溫收為學生,確實是突如其來,出乎了李步蟾的預料。
天上不會掉餡餅,也不會掉老師。
這個塵世間的各種正反兩面,編織成繁複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路標,一面指向道德,一面指向利益。
李步蟾兩世為人,從來不敢奢望官員的道德良心,會為了一個毫無瓜葛的鄉間小童而觸動。
他不清楚毛伯溫的所思所想,但隱隱有些猜測,但不管毛伯溫是怎麼想的,這個情分,他是記住了。
而且,哪怕毛伯溫有利用的心思,他對此並不反感,反而感到高興。
一個人有價值,總是好的。
坐了一陣,李步蟾起身回家。
過了這麼久,蔣桂枝的興奮之情還未過去,一路上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
這會兒倒是不問拜師的細節了,又問起那個假錢大音來。
知縣老爺居然是個西貝貨,這個衝擊委實太大,對小丫頭世界觀的衝擊,有些炸裂。
說起來,這是一個技術問題。
一個新到任的地方官,如何證明自己就是自己呢?
要知道,官員的任命,需要嚴格地遵循迴避制度,不得在本鄉任職,甚至有至親都不行,在一個舉目無親的陌生地域,是無人能替他證明,他就是本尊的。
而想要檢視官員的人事檔案,檔案都在吏部,輕易不會示人。
官員用來自證之物,只有官憑。
官憑是兩件東西,一是委任狀,一是身份證明。
閒話一句,不要被後世的影視劇騙了,動則掏出一枚官印,官印只有在到任之後,與前任做完交接之後,才能到手的。
大明官員的委任狀,五品以上稱“誥命”,六品以下稱“敕命”。
誥命由皇帝親自頒發,用雲鶴錦綢,還要加蓋寶璽,敕命就簡單多了,只用精白棉紙,就由吏部頒發。
官員的身份證明,隋唐時用魚符,到了大明,則是用牙牌。
依照品級,牙牌的質地各異,有象牙、金屬、獸骨或木材製成,上面刻有官員的姓名、職務、履歷以及所在的衙門。
牙牌上也有防偽措施,上面會寫明官員的體貌特徵,歲數相貌,比如某員“短小紫棠,細眼微髯,面有疤痕”,或者說“高大微髭,大眼,面白如玉”。
只是,這樣的描述,實在太過籠統寫意,都不用易容,到街上隨便溜一圈,就能拉出一個團隊出來,保管都符合描述。
後世老舍的父親在紫禁城當差,做禁軍軍官,他出入宮門,全憑一張腰牌,上頭的描述就是四個字“面黃無須”,這四個字有還是沒有,似乎意義不大。
如此這般,除非這位官員的體貌特徵有大異常人之處,比如像劉墉劉羅鍋那般身高超過一米九,或者像祝枝山那般,手上有六個手指頭,否則從技術層面而言,冒充官員難度真心不大。
說話間,兩人到了沙灣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