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小淹驛站外。
李步蟾與兩位師長依依惜別。
在沒有任何徵兆之下,知縣被當場捉拿,對於安化縣來說,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毛伯溫必須趕去縣城善後。
到了此處,便出了小淹鎮。
此時日頭微微西斜,天上彷彿踢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炙烤著大地的,已然不似塵世之間的凡火,而是來著九天之外的神焰。
毛伯溫不讓他送了,“日頭酷烈,就此止步吧,為師宦途倥傯,往後只能是鴻雁往來了。”
李步蟾也不矯情,依言止步。
“李太白雲,“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學生力弱不堪遠行,就在此心送恩師兩亭之地吧。”
一亭十里,兩亭二十里,這孺子花樣不少,心送又是個什麼說頭?
毛伯溫淡淡一笑,與石安之轉身而去。
一行人在官道上急急趕路,耳中是鳴蟬有氣無力地嘶鳴,誰都沒有心思說話。
“嗨!真是昏了頭了!”
走出去十來里路,毛伯溫突然止步,扶額道,“險些忘了一事,沒有交代。”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書,叫來隨從,吩咐道,“你腳程快,將這卷書給他之後再追上來。”
隨從領命,而去,一路疾行,滿頭大汗地沿著官道回走,快到小淹驛站,遠遠地看到,在先前的分袂之處,站著兩個小小的身影。
太陽又斜了一些,李步蟾的臉被曬得通紅,身上的麻衣被汗溼透了大半,旁邊的蔣桂枝給他帶了一甕水,被他飲了半甕。
看到隨從返回,李步蟾有些驚訝,“你怎麼回來了,是恩師有什麼吩咐麼?”
隨從將書交給李步蟾,驚愕地問道,“如此酷熱,小郎君不回家納涼,站在道旁做甚?”
“恩師此別,相見遙遙無期,學生不能隨侍身側,所以心送兩亭。”
李步蟾接過蔣桂枝遞來的手帕,抹了抹額頭的汗水,“依恩師的腳力,應該還有一刻鐘,才能走出兩亭之地,一刻鐘之後,我心方回也!”
隨從一時僵住了,他這才知道,先前李步蟾所說的心送,是個什麼意思。
他不便久留,既然將書送到,給李步蟾行禮之後,轉身再追毛伯溫一行。
一個時辰之後,隨從終於追上。
待他飲水休息一陣,毛伯溫召他問話,他便一五一十地說了。
毛伯溫聽了,沉默半晌,過去對石安之施了一禮,肅然道,“若素兄,你今日送我芝蘭玉樹,他日兄弟必當還上這個情分!”
芝蘭玉樹,本是謝安謝玄叔侄問答之語,他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出,石安之有些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必是李步蟾之事。
他回禮道,“東塘兄言重了,子曰“夫芷蘭生於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若無夫子,芝蘭亦只能遺於深林也!”
兩人相視一笑,攜手同行。
***
山影重疊,再次將隨從的背影掩住。
又過了一刻鐘,恭立的李步蟾鬆弛了下來,抱著水甕,拉著蔣桂枝去了百足。
今日之事,必須跟劉詩正合計一番。
回到百足村,見到劉詩正,將後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