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何難?”
李步蟾仰天一笑,不去理會盧藏的問話,對著書桌旁的僕役大聲吩咐道,“備紙,磨墨!”
僕役聽命,將書桌移開,兩人合作將紙展開,一張碩大的宣紙,如同一匹潔白的錦緞,縱向鋪在地上,左右用兩方鎮紙壓住,一人在前方抬著紙頭,一人在後方卷著紙尾,甚是壯觀。
“嚯!丈二匹!”
眾人興趣一下漲到了高點。
這張宣紙是特製的丈二金榜,長一丈二尺,寬四尺八寸,長合後世的三百六十七公分,寬合後世一百四十四公分,展開之後就是整匹布匹一般,被讀書人形象地稱為“丈二匹”。
這樣的宣紙,只有宣城的百年作坊能出,需要多名工匠協同,製作起來特別困難,成品率極低,就這麼一張宣紙,便需要二兩白銀。
不多時,僕役已經將毛筆備好,這毛筆也非同一般,是專寫大匾的如椽抓筆,筆長五尺,鋒長一尺,用馬鬃特製。
李步蟾抖擻精神,對眾人作了個羅圈揖,“各位前輩包涵,小子失禮了!”
“無妨無妨,此處雖非東山,但亦可賣履!”
臺下有人湊趣起鬨。
謝安在隱居東山時,常有人慕名來訪,讓他不堪其擾。
後來,他故意將穿過的布履掛在門上,香飄萬里,來訪之人聞到味道,便知道了謝安之意,便不再相擾,自行離去。
這般大筆大紙大字,在書桌上是無法書寫的,只能鋪在地上,脫鞋踩在紙上書寫。
李步蟾就是因為需要當眾脫鞋,向眾人行禮致歉,而這人卻是用謝安的典故,來化解尷尬,向李步蟾傳遞了善意。
李步蟾對著這位拱手致謝,笑道,“那兄臺可要當心了,在下之履,可當兵刃。在下來長沙途中,曾遇賊人,在下脫履擲之,賊望風而逃矣。”
“哈哈!”
“快脫,快脫!”
“吾剛得一絕對“少年患老腳”,何人可對下聯?”
“……”
臺上安靜片刻,猛地鬨堂大笑,有調皮的更是開起了玩笑。
“老腳”說的是白居易,他晚年患了足疾,異味甚重,寫詩以“老腳”自嘲。
今日李步蟾表現上佳,很多人逐漸欣賞起來這個少年郎,再這般接地氣地笑謔一下,更添了三分善意。
李步蟾哈哈一笑,脫掉布履,並排放到一邊,轉身抓起毛筆。
這毛筆跟拖把似的,比他也矮不了多少,筆上飽蘸墨汁,分量不下五六斤,單手是使不動的,必須雙手合力,故而叫抓筆。
李步蟾將筆在墨桶中擺了擺,閉眼蘊神。
臺上眾人也配合地息聲斂氣,想著天心閣上,李步蟾寫的是《瘞鶴銘》,今日莫非還是取法此帖?
就見李步蟾眼睛一睜,大筆雷動,一個“納”字躍然紙上。
這個納字,中宮收緊,四邊開張,左斂右縱,化險為夷。
他們猜錯了,李步蟾這次取法的是歐陽詢的名碑《九成宮醴泉銘》。
不過,李步蟾這次的取法亮出來,他們又不得不佩服,選得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