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昏黃的老舊房屋內,一張滿是歲月痕跡的木桌上放著一碗麵片。
剛出鍋,還冒著熱氣,淋了一勺自家熬的辣油,紅亮誘人,在最上面還蓋著兩個白白嫩嫩q彈的荷包蛋。
麻衣青年坐在桌旁,痴痴的盯著這碗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煮麵片。
從小吃到大,每次回家剛好錯過飯點時,娘就會給他煮上這麼一碗。
“這娃兒,愣起做啥子,快點兒趁熱吃,等哈兒都成坨了。”老婦催促了一聲,臉上始終掛著一抹笑容。
“好。”麻衣青年今晚似乎就只會說這個字,應了一聲後低頭夾了一塊麵片放進嘴裡細嚼慢嚥,隨後猛地端起碗將嘴湊近碗沿,大口大口的吃。
老婦就靜靜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一些,嘴上這時候又反而開始叫兒子慢點吃,“吃那麼急做啥子,又沒人跟你搶,別噎著。”
麻衣青年不答,只一味乾飯。
很快就將一碗麵片吃光,然後又喝了一口湯,咕嚕咕嚕,喉頭湧動嚥下去後重重的把空碗放在了桌子上。
砰的一聲。
“輕點兒嘛,莫把碗砸爛了。”老婦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的嗔怪的道。
麻衣青年擦了擦嘴,“娘,我上回用來砌祭壇的磚還在柴房裡嗎?”
老婦愣了一下,隨後笑著點了點頭答道:“在,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給你收撿好的,沒亂丟過,又要起祭壇為家裡祈福啊?這不挺好的嗎?”
“是挺好的,所以這福還得繼續祈啊,能保佑我們更好,也保佑爹在下面過得好。”麻衣青年咧嘴一笑。
“也是,也是哈。”老婦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那娘幫你一起修祭壇。”
麻衣青年神色僵硬了一下,還是如常的應了下來,“那就麻煩娘了。”
“我是你娘,你是我肚子頭掉下來的一塊肉,啥子麻煩不麻煩,幫你做啥子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哪怕你要孃的命都行。”老婦溫聲細語的道。
麻衣青年的表情不太自然,扭過頭拿起桌上的碗,“我去把碗洗了。”
“么兒,祭壇啥子時候修哦?”
“今晚連夜吧。”
“那麼急啊?”
“祈福是要看日子的,娘你還是早點去睡吧,我自己來砌就行了。”
“都說了要幫你噠嘛,再說我剛剛也已經睡了一覺了,我跟你一起修祭壇,要是真熬不住了就回屋睡。”
“好。”
圓月如盤、繁星點點,夜幕之下老舊的院子裡母子倆正在用磚砌一座不大的祭壇,大黃狗也跟著兩人不斷的跑來跑去,看著似乎很忙碌樣子。
突然老婦停了下來,望著專心致志砌磚的兒子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怎麼了娘?”麻衣青年問道。
老婦微喘著笑吟吟的說道:“看見你現在這個樣子,就讓我想起你小時候,我和你老漢在田裡頭插秧,你就一個人在邊上坐著耍泥巴,不哭也不鬧,只是最後弄成了個花臉貓。”
說著,她上前用袖子溫柔的輕輕幫麻衣青年擦拭去臉上的泥點汙痕。
“我都記不清這事了。”麻衣青年勉強一笑,又彎下了腰去繼續勞作。
天微亮,祭壇也快修好了。
老婦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抿了抿髮乾的嘴唇說道:“遭不住了,么兒我去歇一哈,最後這點你自己弄。”
“好。”麻衣青年頭也不抬的道。
老婦看了他一眼,轉身步履蹣跚的往屋裡走,因為沒拿柺杖,所以走得很慢,像是半步半步的在往前挪。
趴著的大黃狗見狀立刻爬起來晃著尾巴跑上去,用身體護著她走路。
老婦笑了笑。
送到門口處,大黃狗就停下了。
老婦獨自進了屋,並將門關好。
太陽昇起,朝霞灑落,麻衣青年終於砌好了祭壇,吐出口氣,丟了手裡的工具,轉身準備回屋去洗個手。
但是一推開門,眼前的場景卻嚇了他一跳,只見換了身乾淨衣裳的老母親正掛在房樑上,已然臉色蒼白。
“娘!!!”
麻衣青年瞬間紅了眼眶,大吼一聲衝進屋內,抱住母親的屍體將其取了下來緊緊的擁在懷裡面嚎啕大哭。
“汪!汪汪!”大黃狗叫了幾聲後也變成了嗚嗚聲,眼中有淚花閃爍。
麻衣青年痛哭流涕,聲音哽咽的嘶聲說道:“娘你都知道,明明你什麼都知道,可為什麼?為什麼啊!”
直到看見母親屍體那一刻,他才猛然驚覺,娘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清楚。
她知道爹去了哪兒,也知道自己修祭壇是想要她的命,所以她才不忍心讓自己承受弒母的壓力,選擇了自盡。
可是……
“可是娘你怎麼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啊!我還沒有定你的魂呢!你的魂散了,散了啊!死了又有什麼用?”
麻衣青年滿臉的悲傷和不甘。
媽死了,他固然痛苦。
媽白死了,他更痛苦!
而且除了爹跟大黑外,母親和大黃就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適培養狗王的一對搭檔,但現在沒了,全都沒了!
公子定然會大發雷霆。
“娘啊,你可害苦了兒,害死了兒啊!”麻衣青年抱著親媽屍體,臉上還掛著淚痕,咬牙切齒的埋怨道。
早知道是這麼個結果,他還修個屁的祭壇,到頭來純粹是白費力氣。
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
總以為是為他好,自作主張,實則害了他;不像爹,在得知自己要他的命時,他還主動問清該怎麼配合。
前途受阻的憤怒壓過了失去親媽的悲傷,甚至變成了對親媽的埋怨。
而許松在得知這件事後整個人都是懵的,理了好一會兒才理清麻衣青年的話,“也就是說,你娘白死了?”
“是,還請公子恕罪,眼下新的狗王小的一時半會兒確實難以再培養出來了。”麻衣青年單膝跪地說道。
許松沉默不語,居高臨下打量著麻衣青年,突然問道:“狗還在吧?”
“大黃還活著。”麻衣青年抬起頭來答道,不明白對方怎突然問這個。
許松點點頭,喊道:“來人。”
“公子。”書童墨琴和執書兩人同時推門而入,齊齊向許松抱拳行禮。
許松使了個眼色。
墨琴與執書同時出手,一左一右摁住了麻衣青年,憑藉人數優勢和絕對的實力,在麻衣青年猝不及防和無法反抗的情況下,封住了他的丹田。
“公子您這是做什麼?小的雖然辦事不利,但對您可忠心耿耿啊!”
麻衣青年驚慌失措的掙扎著。
許松神情冷漠的說道:“你失職導致的麻煩當然要你來彌補,祭壇修了不能白修,你的魂魄跟那條狗組合一下應該也是一條合格的狗王吧?”
對他來說,無論是麻衣青年還是其父母,誰死都不重要,只要是能養出一條新的狗王不耽誤生意就行了。
“公子!必須要供體心甘情願獻祭內臟才行,我不情願,您殺了我也是白殺啊,還不如留著我繼續為您鞍前馬後。”麻衣青年大汗淋漓的道。
“你會同意的。”許松眼神冷冽得像是刀子,淡然說道:“當狗至少還有一條命、還能活著,若運氣好得到靈丹靈果的話,將來修成大妖也不是沒有可能,不當狗的話那可只能去當鬼了,還最多當7天就會煙消雲散。”
這話當然純屬放屁,現在九洲都已是修行荒漠了,還大妖,大錘子。
“公子饒命,公子饒命啊!小的會想辦法彌補的,我跟您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求您給我一條生路吧!”麻衣青年淚流滿面的哀求。
他想當人,他不想當狗。
何況大黃還是一條母狗。
當狗那以後就要變成狗日的了。
許松有些不耐煩,“生路我已經給你了,但你自己似乎不想走,既然如此,那就去死,拖下去處理了。”
話音落下,他轉身背了過去。
“是。”兩名書童應道。
“不要!不要!”麻衣青年瘋狂蹬彈著雙腿,絕望的喊道:“我當狗。”
“停。”許松轉過身來。
麻衣青年像是被抽乾了渾身力氣一樣被兩名書童提溜著,淚如雨下的不斷重複,“我當狗,我當狗,不要殺我,我願意當狗,願意當狗啊。”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作為一個連親爹親媽都能祭天的大孝子,又怎麼可能不怕死?他寧願狗活著,也不想徹底告別這個世界。
“這樣就對了嘛。”許松臉上綻放出一抹笑意,上前拍了拍麻衣青年的肩膀說道:“你爹孃都能為了你的前程當狗,你自己怎麼就不能呢?現在這個世道,當人不一定有當狗好,且放心,本公子會給你找個好主人。”
“多謝公子。”麻衣青年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顫抖的說道。
他拳頭緊握。
指甲都嵌入了手心。
顯然內心充滿了憤怒和怨恨。
但是卻又根本不敢流露分毫。
許松也知道他心裡肯定恨自己。
但不在乎,笑著說道:“具體是怎麼個流程,你給墨琴講,以後他就是你的主人,你二人搭配負責運輸貨物一事,千萬不要再讓我失望了。”
“公子放心,小的定會與其精誠合作。”墨琴看了麻衣青年一眼道。
麻衣青年面若死灰、一言未發。
“對了。”許松露出個饒有興致的表情問道:“你娘是怎麼知道你要做什麼的?”
“可能是我爹其實告訴過她吧。”麻衣青年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許松突然覺得此人有些難評。
世間竟有比自己還不是人的人。
當天上午,就在麻衣青年與母親親手修建好的祭壇上,他完成了從人到狗的轉變,靈魂進入大黃狗的身體後就讓大黃狗瞬間擁有了人的靈智。
隨著時間流逝,他和狗會融合的越來越徹底,思維受獸性的影響越來越重,會漸漸忘記自己曾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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