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萬籟俱寂。
如水的月光淌過層迭的崇山峻嶺,將山頭蒸騰的濃白水汽染成青藍交融的綢緞,順著墨色的山脊緩緩流淌,又在谷底聚成朦朧的霧靄。
所有山嶺都被這月華鍍上一層清冷的銀輝,像沉睡的巨獸披上了半透明的紗衣,連巖縫裡滲出的清泉都泛著碎鑽般的光。
一艘十餘丈長的微型飛舟,正貼著黛色的林梢掠行。
船底與樹梢的距離不過數尺,漆黑的船身在墨色夜空中劃出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軌跡,唯有船舷邊緣鑲嵌的幽藍晶石,偶爾濺起幾點冷光。
蘇凡盤膝坐在甲板邊緣,雙肘支在雕花圍欄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欄杆。
飛舟下方墨綠的林海隨著氣流起伏,像被揉皺的絨毯,偶有夜行動物驚起的磷火,在林間劃出轉瞬即逝的弧線。
他望著下方掠過的山影,耳廓卻微微顫動,捕捉著船艙裡飄來的細碎聲響。
飛舟已在這片大山裡穿行了數日,那些修士的交談聲從未斷過。
儘管這方位面的語言帶著生澀的語調,他卻像破譯古卷般耐心揣摩。
其實這個位面的語言,和他以前的語言的區別,就像前世普通話和各地方言差不多。
雖有拗口之處,卻藏著相通的韻律。
幾日下來,他已能從那些人抑揚頓挫的語調和重複的音節裡,拼湊出大致的意思。
此時,甲板另一側的十餘位修士正圍作一團,聲音壓得極低,像一群啄食的寒鴉。
“你們說,那人到底什麼來頭……”
“那還用問?定是個體修無疑……”
“我知他是體修,可這般強悍的體修,究竟是從哪處秘境冒出來的?”
“許是和咱們一樣,沒來得及撤到人族控制區的散修吧……”
“可惜了,這人是個啞巴……”
“你怎麼說話呢,如果不是他,我們這些人現在已經成了異獸的粑粑了……”
“就是,老劉你說話注意點,啞巴怎麼了……”
“他本來就是啞巴啊,我也沒說不感激他……”
這時,在人群的外圍,一個面色白淨的年輕修士偷偷瞥了眼身旁閉目養神的元嬰修士,聲音裡帶著怯意。
“師尊……您看,那人究竟來自何方?”
元嬰修士緩緩睜眼,目光越過人群落在甲板另一頭的蘇凡身上,眼瞳裡映著月華,隨即輕輕搖頭。
“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不過,我看不透他的跟腳,而且他應該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話音落地,周圍的私語驟然停了,連飛舟劃破氣流的聲音都清晰了幾分。
“師尊,你的意思,他的境界比您還高……”
“不好說,他體內氣息紊亂不堪,反正我是看不透他的跟腳……”
元嬰修士說著,從指間納戒裡摸出個瑩白的玉瓶,遞給了自己的徒弟。
“小楓,你將這瓶丹藥給他送去……”
年輕的修士聽了,連忙接過師尊遞過來的丹藥,然後起身來到了蘇凡的面前。
“前輩……這是我師尊給您的療傷丹藥……”
蘇凡愣了一下,接過玉瓶時,指尖觸到冰涼的瓶身。
他轉頭朝元嬰修士拱手致意,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蘇凡倒出一枚丹藥,琥珀色的丹丸上流轉著淡淡光暈,一股清冽的草木馨香瞬間漫過鼻尖。
沒錯了,確實是療傷丹藥的氣息。
他暗自嘆了口氣,若是早有這療傷丹藥,自己體內的舊傷何至於拖延至今。
蘇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丹丸含入嘴中。
丹藥入腹,只記得一股清涼的藥力瞬間化作暖流,順著喉管淌遍四肢百骸,像乾涸的河床被清泉浸潤,舒爽得他幾乎要喟嘆出聲。
他閉上眼睛,盤膝坐了下來,任由藥力在經脈裡緩緩散開。
不知過了多久,蘇凡才緩緩的睜開眼睛,吐出一口帶著淡紫霧氣的濁氣,渾身筋骨彷彿都鬆快了幾分。
剛剛體內那種久違的讓藥力滋潤的感受,令他渾身上下酸爽不已。
只是玉瓶裡僅剩十餘枚丹藥,要想徹底壓下傷勢,恐怕還差著幾瓶的量。
這時,修士們的交談聲又起,他側耳細聽,從那些急促的音節裡捕捉到“坊市”和“隱秘”等字眼。
雖沒聽清坊市的名字,卻能從他們戒備的語氣裡,聽出那處地方的主人絕非善類。
飛舟又疾馳了一個多時辰,天邊泛起魚肚白,山影漸漸褪去墨色,染上朦朧的灰藍。
當飛舟駛入一條峽谷時,甲板上幾個年輕修士突然低呼起來,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蘇凡也從地上站了起來,向峽谷的盡頭看去。
峽谷盡頭是片被乳白色迷霧籠罩的密林,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牛乳,即便他此刻無法動用神識,也能看出那霧靄中流轉的陣法靈光。
那座隱秘的坊市,定是藏在這片迷霧之後。
飛舟毫無減速之意,像支離弦的箭般一頭扎進了迷霧。
穿過霧障的剎那,周遭驟然一暗,飛舟已駛入一條數十丈寬的石窟,巖壁上幽綠的苔蘚在船燈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
約莫一刻鐘後,眼前豁然開朗。
飛舟駛入了一處穹頂高闊的巨洞,洞頂垂下的石筍像倒懸的冰稜,在微光中閃爍。
飛舟緩緩降落在一處平整的石臺上,發出輕微的震顫。
蘇凡隨著眾人走下了飛舟,腳踩在微涼的石板上,四下打量了一番。
這處簡易空港的巖壁上,四周的巖壁明顯是人工開鑿出來的,邊緣還留著工具劃過的白痕,顯然是倉促開鑿而成。
不多時,幾個面目猙獰的修士快步走來,態度蠻橫的檢查他們的身份玉符。
元嬰修士領著蘇凡,走到一位面色陰鷙的元嬰修士面前,低聲解釋了幾句。
“枯血道友,他是遺落在外的修士,能否為他辦一個身份玉符……”
對方聽了斜睨著蘇凡,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錐。
“松林道友,這個傢伙誰啊,我們這裡可不收那些來歷不明的人……”
蘇凡面色平靜的看著對方,這貨一聽名字就不像正經玩意兒,八成是邪修。
松林天君聽了呵呵笑道:“還請枯血道友通融一番……”
“不是我不給你面子,烏骨神尊剛剛釋出法諭,我也是沒有辦法……”
聽到對方如此說,蘇凡心裡一凜。
他怎麼也沒想到,鎮守這座坊市的居然是一位邪道老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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