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加西亞手按著《聖典》完成宣誓,保證證言客觀真實以後,負責聽證的委員會成員們就開始發問了:
“威廉·加西亞先生,你能證明安德魯·普賴爾先生確實對選舉過程中被採取的不當手段知情嗎?”
威廉·加西亞知道自己不能,
他是個法學生,儘管沒能完成學業,但他也知道法律在這方面的定義到底有多嚴格,而一名合格的政客或者律師又能如何進行反駁。
這種輕飄飄的理由,是沒辦法真正傷害到一位資深政客的。
“我對當時選舉的具體情況並不知情。不過我有別的證據可以證實,安德魯·普賴爾先生所在的家族確實對福吉尼亞建築協會有支配能力。”
威廉·加西亞稍微停頓了一會兒,感覺到眾人的視線此時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之後,他才繼續往下說:
“三年前,州檔案館發生火災,造成了現場十一人死亡,無數珍貴的歷史檔案被焚燬。當時安德魯·普賴爾先生和我父親都出席了州內的相關聽證會,並且都做了發言。他們當時共同指控了州檔案館的燈具供應商,證明是由於燈具質量不合格才引發了火災。
“但事實上,他們當時做的都是偽證。安德魯·普賴爾先生早就知道我父親公司使用的相關木質材料沒有做防火處理,是導致火勢快速蔓延的關鍵原因,但他要求我父親隱瞞,並指使我父親一同在聽證會上說謊。
“我當時作為裝潢公司的管理人員,曾經短期參與過那個專案,在一些確認檔案裡應該能找到我代我父親附屬的材料簽收記錄。那些檔案可以證明我確實瞭解當時的真實情況。”
現場瞬間一片譁然。
“刻意在聽證會上作偽證?!”
“我沒聽錯吧?他說的事情是不是跟今天的聽證會完全無關?”
“閉嘴,菜鳥,這tm才是真正的大新聞。”
連安德魯·普賴爾一時間都失去了風度,伸直了手臂直接就對著威廉·加西亞這邊指:“他說謊!”
“咚、咚、咚。”
最終在聽證會主持人的連續敲錘下,現場才逐漸恢復平靜,
負責質詢的委員會成員忍不住確認道:“威廉·加西亞先生,你知道如果你所述完全屬實的話,那麼你作為當時的知情人和直接的參與方,肯定也逃脫不了罪責嗎?”
威廉·加西亞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是昨晚一位來自施瓦茨投資公司的先生,給了我很大的鼓勵,讓我意識到自己不該繼續隱瞞自己的罪惡。儘管我父親已經去世、裝潢公司也已經破產,不過我作為他唯一的子嗣和合法繼承人,依舊願意承擔這份罪責。”
其實威廉·加西亞當時並不清楚這件事情的具體原委,他那時候只是因為對公司的日常經營充滿好奇,於是被父親允許到現場去待過一陣而已,
但作為一名法學生,當有機會提前考慮,又真正坐到證人席位以後,他更清楚對於一名政客而言,真正的殺招在哪裡。
在學院的法學專業裡有個笑話,說當一位政客在聽證會上被詢問是否曾經殺過人時,那麼最理智的做法是承認事實,
殺人在法律上往往還有迴旋的餘地,比如說事情是不是意外、對方是否先進行了攻擊、真正的死因會不會是死者的自身疾病、行兇者是否另有其人等等,律師們可以辯解的方式有很多種,
可如果被揭穿刻意在聽證會上說謊,對於一名政客而言,政治生涯就幾乎已經上了絞架。
——政界很多時候都不需要真相,需要的是信任、默契,以及體面。
相比選舉舞弊,刻意在立法機構的聽證會上說謊,而且被當眾證實,才會是在職政客們真正的死罪。
而威廉·加西亞相信,自己願意認罪也要揭發對方刻意隱瞞的行為,應該會成為這件事最有力的證明。
按照正常人的邏輯,說謊只是小事,直接參與犯罪才是大問題,沒有人會願意自己揹負著人命、卻是隻為了去指控別人說謊,民眾們樸素的情感認知,會讓他們把這視為真相,
不過那位州務卿先生倒是一位合格的政客,看他從一臉輕鬆變得這麼激動,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這個小人物真正想說的究竟是什麼事情。
現場這會兒沒有再次譁然,不過竊竊的私語聲又再次冒了起來。
“施瓦茨投資公司……我好像沒聽說他們跟建築協會有利益衝突啊?”
“州內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型的建設專案,所以收到訊息的銀行家打算爭搶投資名額?”
“我只覺得他們真有膽子,州務卿先生的姓氏可是普賴爾……”
旁聽席上的記者和先生們,大多都對本地的政商各界有所瞭解,
有時候只需要給他們一個名字,他們就能自動把整個故事給補充完畢。
至於那些該死的銀行家……
要不是當時他們急於收回借款,父親的公司和家裡的房產其實本來還有勉強保留下來的機會,是他們給了“最後的一刀”,
沒想到他們這次居然還想要利用自己,真是可笑。
他們精明地以為,只需要花一筆小錢,就可以收買一個落魄的窮光蛋,
卻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這個窮光蛋做夢都想要的,其實是這個作證的機會。
威廉·加西亞手裡沒有能指控那些守財奴的東西,卻也可以把昨晚的事情說出來——應該會有人去對付他們的。
想到這裡,威廉·加西亞扭頭看著坐在稍遠處的安德魯·普賴爾,稍微舒了一口氣。
需要喝醉才能安然入睡的日子,我受夠了。
接下來應該輪到你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