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洗面露譏謔地搖著頭,嗓音沙啞:“一個武痴,真能當得好皇帝嗎?”裴夏明白他的意思:“洛羨可以?”
“我不知道,反正我時日無多,只要我死的夠快,洪水滔天也追不上我。”
老裴仰起臉,枯瘦的面龐上只有皮蓋骨頭,有些瘮人:“不過,洛肥要是真的出關,那麼洛羨的日子也會難過起來,她會完全失去統治帝國的法理,而如果她想扭轉這一切,把她所擁有的,真正變成她的……”
答案只有一個。
篡位。
裴洗問裴夏:“你知道,北師城,為什麼叫北師城嗎?”
裴夏點頭:“十五年前,幽州淪陷,作為橫跨四州的第一帝國,陷土於蠻夷,讓大翎自上及下深感恥辱,於是先帝改皇都為‘北師’,意為王師北定。”
“對,王師北定,這是先帝至死未盡的事業,也是整個大翎的心之所向。”
裴洗長出一口氣:“自古奪權上位者,必需有莫大功績為支撐,所以洛羨要想真正坐上那個椅子,則北伐,不得不伐。”
她甚至不需盡全功,只要能奪回幽州七郡裡的一兩個,就足夠點燃民望。
話說盡,裴家兩代坐在水居露臺上,一時都陷入了無聲。
裴洗是大國宰相,他的所說所想,確實是裴夏無法觸及的領域。
因為裴夏不是什麼宦海沉浮過的所謂精英,也不是那些天賦異稟、年紀輕輕就能把公卿朱紫戲耍如蠢豬的絕頂奇才。
還是那句話,他來到九州這十年,一直是個江湖人。
你不能說江湖人笨。
他只是想問題的角度和你不同。
裴夏兩手拍在膝蓋上:“我不接受。”
這突如其來的宣言,讓裴洗不由得側目:“不接受什麼?”
“我大哥多好一個人,正直善良勤懇,還可愛,”裴夏義正言辭,“她是無辜的,她不能死。”
裴洗,用他那雙飽經滄桑的深邃眼眸緊盯著裴夏,用他遲暮但睿智的大腦謹慎思考後,問他的生物兒:“你哪兒來的大哥?”
“你別管!”
裴夏捋完了所有的內情,瞬間就又找回了自己,徐賞心說的對,他是個不鑽牛角尖的人。
他甚至都敢瞪裴洗了:“徐賞心可是你從小養到大的,你忍心看著她死啊?”
“裴予還是我養大的呢,有什麼不忍心的?”
老頭一邊說著冷漠無情的話,一邊怔神地問:“等會兒,你大哥怎麼是徐賞心啊?”
這邊話音剛落,水居外忽然傳來葉盧急促的呼喊:“少爺,少爺你在嗎?!”
裴夏看了一眼裴洗,見他沒有躺回棺材裡的意思,便乾脆回聲:“怎麼了?”
葉盧聲音焦急:“楊詡帶人上門了!”
“他還敢上門?”
“帶的是羽翎軍,”葉護衛喊得很大聲,“來抓少夫人的,他們說少夫人私通北夷,謀殺老爺,是叛國!”
裴夏瞳孔震動。
一切正如裴洗所說,洛羨顯然已經和掌聖宮達成了交易,現在,她要快刀斬亂麻,給事情定性了。
“你先去,我馬上來!”
裴夏吩咐葉盧,然後深深地呼吸,站起身向著水居外走去。
將到門口的時候,露臺那裡傳來了裴洗的聲音。
老頭說:“有件事,我跟你說過,希望你還記得。”
裴夏回眸:“什麼事?”
“楊詡、葉盧、徐賞心。”
幽暗的水居中,傳來這位大翎國相隱然帶笑的聲音:“你可自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