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寅時仍燈火通明。
趙哲眉頭緊鎖,為難的看著兩封奏摺。
平西軍威衛將軍昌星上疏,紫樓縣大月氏百姓聚眾謀反,領兵鎮壓,斬首反賊一千有餘。
另一封是鎮撫司密摺,昌星帶領兵卒跑馬圈地,大月氏百姓聚集縣衙,敲鼓鳴冤,結果遭到血腥鎮壓。
一正一反兩封奏摺,寫的都有理有據。
趙哲沉吟許久,在第一封上批示:“昌愛卿平息叛亂有功,擢升新月府通判。”
新月府原為大月國領土,武德三十六年被平西軍覆滅,拓土千里,朝廷設府分縣。
趙哲又在鎮撫司密摺末尾寫道:“蒐集昌星貪墨罪證。”
待昌星失去軍權,再以貪墨之罪罷黜,有理有據合法合規,既不影響平西軍在西北三府的威懾,又能籠絡大月氏百姓。
“國朝征戰三十餘年,朝堂、地方武將勢力膨脹太過,邊疆州府文官成了擺設,昌星在衙門口屠戮百姓,縣令竟然連屁都不敢放……”
趙哲早先在溫調殿批閱奏摺時,已經發現這個問題,然而思索不出解決之法,甚至他能坐穩監國之位都離不開兵部支援。
武德四十七年夏,諸皇子觀政滿半年,六部官員給出評價,趙哲位列魁首。
不止兵部鼎力支援,包括吏部、戶部、禮部官員,紛紛稱讚趙哲有“仁君”之相。
武德帝對評判結果很滿意,命趙哲移居東宮,以太子之身監國。
之後半年,朝中再無官員入獄流放斬首,哪怕因貪墨、失職等罪名削官,至多遣回家鄉養老。
仁德之名,朝野讚頌。
趙哲又批閱了幾封奏摺,即使是官員拍馬屁言之無物的奏摺,也就寫幾句勉勵的話,換做武德帝直接扔燻爐燒燬了。
這時。
內侍司總提督、司禮監提督兼掌印,近幾年的太監老祖宗,冷公公急匆匆進殿,面帶悲慼,跪地稟報道。
“太子殿下,陛下命您過去。”
趙哲心中一突,自從監國之後,父皇就在溫調殿調養龍體,從未在後半夜召見過。
“前面帶路。”
急匆匆趕到溫調殿,進門看到四個朱紫貴胄跪地聽令。
趙哲撲到龍床前,看著形如枯槁的武德帝,不自禁淚流滿面:“父皇,兒臣……”
武德帝說話聲有氣無力:“以後做了皇帝,縱使遇到天大的難事,也不準哭!”
趙哲來回擦拭眼淚,然而怎麼都止不住。
人生前二十年,他對武德帝印象並不深刻,受母親經歷影響,甚至有幾分怨念。
自從入了父皇眼界開始,享受親切關懷、諄諄教誨,殫精竭慮為自己鋪墊前程。
方才享受不久,便要生離死別。
武德帝指著四個朱紫貴胄說道:“朕為你選的輔政大臣,往後國朝就交由你們君臣治理了。”
趙哲強忍悲慟,躬身道:“見過成親王、袁閣老、張尚書、盧尚書。”
“臣拜見殿下。”
四人整齊叩首見禮,他們平日裡同朝文官,互相之間頗為熟悉,然而從根本上就尿不到一壺。
成親王是先皇時碩果僅存的老王爺,統領京營兼掌宗人府。袁閣老是內閣首輔,難得出身小門小戶,乃是大雍文人領袖。
兵部尚書張項,從姓氏就知曉來歷,同樣的還有禮部尚書盧宏博,兩家一武一文,一個新晉貴胄一個千年世家。
當著武德帝的面尚能維持臉面,私下裡遇見少不了互相鄙夷嘲諷幾句。
武德帝揮揮手:“下去吧,朕與太子有話說。”
“臣告退。”
四人三叩九拜,躬身退出殿外。
武德帝招招手讓趙哲坐在床沿,靠近了說道:“太子看這四人如何?”
趙哲說道:“父皇深思熟慮,顧及朝堂各方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