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是憋屈?”
李平安背手而立仰望御筆,仔細觀察筆畫,發現另三個字四平八穩,唯有“忍”字長撇如刀鋒出鞘,刺入心字底。
行書藏露自然,轉折圓融,輕易不會出鋒。
“陛下這是心痛啊!”
李平安恍然明悟御筆含意,知曉陛下心痛源頭在北疆,大可能是連番斬殺張系武將,引出鎮北王動作。
人是咱家親手殺的,然而太監是陛下心意、手足,朝堂會認為陛下在削減鎮北王軍權。
李平安問道:“夏公公,先皇威震四海、橫掃八方,可曾有過憋屈?”
夏公公曾擔任秉筆太監,許多先皇詔書出自他手,略微斟酌後嘆息一聲回道:“世人皆傳,先皇有功必賞,遵循祖制封鎮北王。實則不然,咱家親眼見著,先皇枯坐數個日夜,詔書三擬三改,最終無奈冊封!”
“是啊,縱使如先皇神武,一樣有過不如意。”
李平安早不似當年懵懂無知,認為皇帝是無所不能的神仙,陛下依然是肉體凡胎、力有不逮的人。
明君可以相忍為國,昏君才是肆無忌憚的神仙。
李平安又問道:“你說陛下是要咱家忍辱負重麼?”
“應是如此。”
夏公公說道:“連陛下都忍了,顯然是不願掀起大風大浪,大人理當順應聖意,收斂鋒芒。”
李平安望著御筆,回想楚公公每一句教導。
其中有件事與今日相似,那時先皇尚在潛邸,楚公公方才起擔任王府總管太監不久。入宮覲見時遭到三皇子羞辱,先皇選擇低頭隱忍,畢竟三皇子是太子胞弟,王府招惹不起。
“先皇是忍了,但是幹爺爺尋到機會,設計陷害三皇子覬覦東宮之位,為先皇狠狠出了口氣。”
自那之後,楚公公徹底成了先皇心腹肱骨,數十年間大權在握。
“咱家讀書不多,卻也知道主辱臣死的道理!”
李平安按照覲見陛下的標準禮儀,跪在御筆下方,夏公公等人連忙跟著跪在身後。
“奴婢不敢自詡臣子,卻也知曉忠義,願為陛下效死,縱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辭!”
眾人跟著三叩九拜高呼:“願為陛下效死。”
聲音穿透屋頂,隱隱傳入御書房。
永寧帝瞥了眼看著鎮北王奏摺,面容冷峻陰沉,在宣紙上揮毫潑墨,留下四個狂草字跡。
“忍以守器”!昨天三位輔政大臣以及新上任的崔閣老,在御書房看到這封奏摺,紛紛誇讚鎮北王忠君體國。
永寧帝問道:“鎮北王當真忠誠麼?”
四位重臣頓時沉默不語,若是當真忠心,鎮北王怎麼不親自押呂景回京請罪?
其中微妙,朝野皆知。
既捨不得北疆軍權,又做不到引頸就戮,正所謂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袁閣老唯恐陛下揮師北上,連忙勸說道:“先削減北疆軍卒,再削減其糧餉,鎮北王日益衰弱,其危不戰自解!”
崔閣老、盧尚書連聲贊同,先皇重武,朝中文官壓抑日久,無時不盼望著削兵。
永寧帝看向成親王:“王叔認為如何?”
成親王說道:“陛下,揮師北上順利還好,至多大傷元氣,若不順利就要動搖國本了!”
歸根結底,朝廷沒錢。
一戰而下尚能撐住,若與鎮北王相持日久,估摸著天下百姓就要揭竿而起了。
“朕相信鎮北王忠心。”
永寧帝無奈選擇相忍為國,心底不禁對先皇生出幾分怨言,橫掃四夷開疆拓土得了青史留名。
國庫的銀子花光,百姓的稅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