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府太守李守義立於城牆之上,廣袖迎風獵獵,指節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喚神靈戰詩——”
太守李守義的聲音,餘音猶在城牆垛口間震盪。
江行舟手中那柄玄鐵戰弓驟然迸射萬丈光華。
文氣如天河倒懸,
璀璨星芒自弓身噴薄而出,竟將暮色撕開一道耀目金痕。
弓弦未動而風雷先至,城頭旌旗無風自揚,獵獵作響似在應和這天地異象。
剎那間,弓身銘刻的《僕射塞下曲——石稜箭》驟然甦醒,字字如龍蛇遊走,金鉤鐵劃的墨跡竟從弓胎掙脫而出。
那些飽含戰意的字訣在虛空中交織盤旋,
化作一座巍峨文廟的虛影,簷角飛翹,斗拱層迭,彷彿穿越千年歲月降臨此間。
文廟虛影之中,
香火如瀑垂落,氤氳紫氣間隱現一尊頂天立地的弓騎神將。
那神將身披甲冑金鎧,腰間玉帶無風自動,手中雕弓流轉著日月星辰的光華。
他睥睨著城下龜妖將,目光如電似要洞穿九幽,
卻在回望城池的剎那,眼底泛起一絲跨越千年的溫柔——那是對人間煙火的眷戀,對山河故土的守望。
“江行舟之詩篇《僕射塞下曲——石稜箭》.竟然令,飛將軍顯聖!!”
城頭之上,周山長與胡銘兩位進士院君,相顧失色。
他們眼中倒映著彼此驚駭的面容,更映照出那尊傲立虛空的弓騎神影。
胡銘手中緊握的《春秋》竹簡突然震顫不已,
那些記載著“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的字元,竟迸發出奪目金光,竹簡間流淌的浩然正氣與文廟虛影遙相呼應。
“詩可通神,文能載道.不想今日竟親眼得見聖賢經典中的神靈顯聖!”
他望著那尊睥睨天地的神將虛影,喃喃道。
“喚神靈戰詩!”
“詩成達府!”
“神靈顯聖!”
“非同小可!”
城上眾人心神震盪,紛紛低呼。
此乃戰爭詩詞中的至高境界,極為罕見而神秘的喚神靈戰詩!尋常戰詩,不過借天地才氣,或引風雷,或聚刀兵,而“喚神靈戰詩”,卻是以詩文為引,溝通古之英靈之力,跨越時空降臨人間——顯聖!此等戰詩,不僅需要詩詞本身蘊含極強戰意,更需書寫者才氣通天,方能引動冥冥之中的神靈共鳴。
而此刻——
《僕射塞下曲——石稜箭》這首詩,竟真將飛將軍李廣的神靈虛影喚出!
“這一篇詩詞,已然超凡!”
“這一箭,已非凡人之力!”
“這是借了神靈之箭!”
“此箭一出,妖魔辟易!——難怪,那龜妖將如此可怕的防禦力,依然被一箭洞穿射殺!”
城上眾人屏息凝神,死死盯著那尊弓騎神將虛影。
“召喚神靈,非常難!”
歷朝歷代,文廟供奉的神靈皆無實體,全賴香火維繫。
每一次顯聖附身,都要消耗他們積攢百年的神力!
神靈若願不惜百年香火顯聖,必是因有足夠份量的祭品——這祭品,便是一首【達府】級以上的喚神靈戰詩!
尋常戰詩,哪怕“出縣”級別,也僅能借天地之力,而無法真正引動神靈降世。
唯有“達府”之上,才能以一篇詩詞文章為媒介,讓文廟英靈甘願消耗神力,跨界顯聖,前來相助!《僕射塞下曲——石稜箭》,已然是[達府]境界!
“召喚前朝神靈顯聖.”
胡銘院君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難以掩飾的震撼,“這可比喚醒本朝神靈難上百倍!”
召喚本朝神靈,已屬不易。
朝廷宗廟供奉的英靈,受舉國香火,尚有顯聖之機。
但前朝神靈?隨著朝代更迭,很多前朝神靈往往被移出朝廷正祀,只存於地方廟宇,香火銳減!香火不足,神靈便難以維持自身存在,更不願輕易消耗神力顯聖!除非所賦之詩詞文章,真正觸動了神靈最深的執念!
寫出了前朝神靈畢生引以為傲之事,引得前朝神靈極大的共鳴,令其光輝更甚。
唯有如此,才能讓這些近乎沉寂的英靈,甘願燃燒殘存神力,跨界降臨!而此刻……
《僕射塞下曲——石稜箭》,竟真讓飛將軍李廣——這位大漢名將,跨越千年光陰,再度挽弓!“這一箭,是李廣生前未竟之志.畢生執念!”
“這一箭,是他‘[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傳奇一生的再現!”
箭已出!神靈顯聖,一瞬跨越千年時空!“錚——!”
紫光箭矢震顫如龍吟,箭鋒處竟浮現出千百年前最後的戰場——
斷戟殘甲間,飛將軍孤身立於屍山血海,殘破的漢旗在他身後獵獵作響。
十萬妖兵如潮水般湧來,而他的箭囊已空,唯剩最後一支白羽箭!
此刻,那尊身披殘甲的神靈虛影緩緩舉弓——箭鋒所指,正是當年未能攻破的那座大妖庭!
“這首詩原來如此!”
太守李守義突然悟懂了詩中真諦,渾身劇震,雙膝重重跪地,眼中熱淚滾落。
“李廣生前最後一戰,便是被妖庭大陣所阻,功敗垂成!”
他的聲音哽咽,卻字字泣血。
“這首詩”
“寫盡了飛將軍畢生最大的遺憾!”
“《僕射塞下曲——石稜箭》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寫盡了遺憾?”
常州府胡院君依然帶著迷茫,反覆的低聲吟唱了一遍遍這首《石稜箭》。
初覺,寫的十分平白。
於平白直敘中,用飛將軍平生最津津樂道的一件小事,道盡了他一生的勇武無畏!
在《史記·李將軍列傳》,一行鎏金小字曾經記錄了這件小事:[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妖而射之,中石沒鏃]。
再讀,
卻彷彿一聲驚雷炸響,“不!
這其實不是讚美.而是鬱憤!”
胡院君突然間,淚流滿面,“這《僕射塞下曲》,那支本該射穿妖庭妖王咽喉的蓋世神箭,最終卻只能沒入冰冷的石稜中——未能在大漢聖朝沙場上,斬殺妖聖首級,滅亡蠻妖王庭,立下蓋世戰功!勇武的一段傳奇裡,卻藏著飛將軍心中最深的遺憾!
此詩,暗合飛將軍畢生憾事,飛將軍永生難忘的痛和悔恨!難怪能觸動神靈顯聖!”
城頭眾書生們聞言,無不心神俱震。
他們這才明白,為何一首《僕射塞下曲》,竟能引動沉寂千百年的英靈顯聖!
——因為詩中那句“平明尋白羽,沒在石稜中”,寫的不僅是李廣射石沒羽的傳說更暗喻著他最後一戰,卻功敗垂成,如石沉大海!“竟是如此——!”
胡院君猛地一拍城垛,掌心竟在青石上烙下一個深深的掌痕。
他渾然不覺,只是仰天大笑,笑聲震得城樓簷角銅鈴叮噹作響。
一詩三誦!如此平白之詩,腦海中彷彿浮現——夜空下香火沖天,卻見一位白鬚老將飛將軍,正在月下反覆擦拭箭簇,那蓋世勇武的騎將躍馬弓射姿,隱約凝成一張拉滿的巨弓虛影!
此幕刻在胡院君的腦海中,再也揮之不去。
“周兄!江行舟此詩回味無窮!定可在三日之內傳遍周邊數府!更令無數百姓,自發前往文廟,祭祀飛將軍。從此世人祭奠飛將軍,必高聲誦此文。
這等少年,竟然誕生在你們江州府!~若在常州府,我定收他做我關門弟子,悉心教導!”
胡銘抹去淚花,又嘆又羨。
“哈哈!此乃時運!”
周山長手持青鋒進士劍,鬚髮皆張,官袍上山河繡紋,仰天長笑道:“本君已認他作侄,你待如何?況且,以他的天賦,你我拿什麼來教他?
他的蒙生啟蒙老師,是翰林學士裴驚嶷老夫子!”
“裴夫子的弟子?也難怪.你我進士之才,想教他,已是不可能!”
胡銘突然搖頭苦笑。
文曲之星,生來就不是他們這等凡人能教。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一程!顧知勉站在城樓下,心神震撼。
他仰望著佇立在城樓高處那道負手而立的身影——
江行舟手持一副大弓,衣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邊,恍若謫仙臨塵。
“江兄之姿,實乃天人!”
顧知發現自己腰間佩劍,正在鞘中激動的嗡鳴。
他忽然明白——有些同窗少年,生來就是讓人仰望的星辰。
“好!好!好!”
陸鳴歎為觀止,眼中精光暴漲,將腰間酒壺取下,高高舉起,仰頭痛飲三大口!
“江兄此詩,令人拍案叫絕,當浮三大白!”
“若非親眼所見,誰能相信——”
“區區二十字,詩成達府,神靈顯聖,竟能引動如此天地之威!”
他能親眼看到這首喚神靈戰詩之威,實在是幸事。
有些詩,非得親眼見那箭破長空、親耳聽那石裂天驚——方知其威不可擋!
若只是在抄本上看到,完全無法體會,這一刻的震撼!
這才是真正的“戰詩”!不是紙上談兵的風花雪月,而是字字千鈞、句句驚雷的殺伐之音!“[將軍夜引弓。.沒在石稜中!]”
曹安早已痴醉。
他搖頭晃腦,彷彿置身幻境,口中無意識地喃喃重複著詩句。
“今日得見一篇《僕射塞下曲——石稜箭》,目睹飛將軍箭破長空——”
“死而無憾矣!”
夜色如墨,
無錫縣城巍峨的城樓上,旌旗獵獵。
自江州府、蘇州府至杭州府,十餘府、縣的數千名童生、秀才的青衿白袍在朔風中翻卷如雪,竟似錢塘潮湧,又若雲海生濤。
諸生仰首而望,臉上無不是震駭神色。
蘇州府童生案首,唐燕青手中的玉骨折扇“咔嚓”一聲開啟,在扇面上題一篇《石稜箭》。
他寫完後,只是死死盯著那道立於城牆之巔的身影。
“早就聽聞,江陰縣出了一位童生案首,已經寫了兩篇出縣、兩篇達府。
原以為是吹捧出來。
今日一見,方知所言非虛。”
唐燕青喉間發苦。
等到江南道的金陵州試大考,此人必是他考舉人解元的最大勁敵!“好一個江陰童生案首!”
有杭州秀才突然大笑,笑聲裡卻帶著哽咽和悲傷,“今日見江郎,方知我等寒窗十年.何其平庸?.十餘載不知寫了些什麼文章!”
“轟!”
箭矢將龜妖將當場射殺,
所附帶的文氣更是如驚濤拍岸,將方圓百丈的妖霧滌盪一空,將妖王敖戾的座駕,暴露了出來!
那支貫穿龜妖將的紫電白羽箭矢,釘在寶座上,尾翼仍在嗡嗡震顫。
此時,
常州府,文廟鐘聲響起。
“咚咚咚咚!”
一陣陣聲浪,席捲而來。
鐘聲抵達無錫縣城。
無錫城頭上,上萬披甲士卒們突然發現手中長矛開始發燙,矛尖上銘文[忠][勇]二字,迸射出一道尺長的赤色流光。
強大的鐘聲衝擊波,來回震盪。
那股數十里妖霧,無數妖兵妖將結成的軍陣,頓時被常州府文廟鐘聲給震的旌旗凌亂,七葷八素,左傾右倒。
妖王敖戾不由臉色驚變,終於露出懼色。
它在東海,從未聽過人族文廟的鐘聲。沒料到,這府城鐘聲竟然衝擊了它的妖軍大陣。
“可惡!”
“該死的人族童生!”
“吼——!”
敖戾仰天怒嘯,黃金豎瞳因暴怒而扭曲,眼角血淚如岩漿般滾落。
它死死盯著城樓上那道身影——
無錫縣城的城樓上,
江行舟一襲青衫,持弓而立,眉宇間冷漠而蔑視,衣袂間一縷未散的箭氣,正持弓望著他。
正是這個名為江行舟的少年,一詩驚天地,一箭誅殺龜妖將!“區區童生.竟敢”
敖戾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可任誰都聽得出其中壓抑的顫抖。
它的目光掃過腳下——
龜妖將的屍身如山傾塌,那支紫電箭矢仍在嘶鳴!更可怕的是,整支太湖妖軍計程車氣,竟在這一箭之下.土崩瓦解!
妖兵們渾身戰慄,左右相顧,眼中盡是恐懼。
它們不懂什麼詩道至理,只知道——
那個童生少年一箭就射殺了它們防禦力最強的龜妖將!若是再來一箭.誰來抵擋?
敖戾猛然轉頭,黃金瞳中燃起滔天怒火:“江行舟!你——”
城樓上,少年緩緩抬眸。
只一個眼神。
萬妖死寂無聲!
“妖軍已怯!殺——!”
江行舟一聲厲喝,戰弓所指之處,寒霜驟凝!
弓弦震顫,霜花炸裂,漫天冰晶如星河傾瀉,轉瞬間在他指尖凝成一支三尺冰凌箭矢——
箭鋒所指,正是妖王敖戾!
剎那間,整片戰場為之一寂。
妖軍陣中,無數雙猩紅的妖瞳驟然收縮,恐懼如瘟疫般蔓延。
一箭射殺龜妖將!第二箭,竟直指妖王敖戾!敖戾的黃金豎瞳猛地一縮,座下妖霧翻湧,竟隱隱有退避之勢!“轟——!”
冰凌箭矢破空而出,所過之處,空氣凍結,霜痕蔓延!一箭寒天,萬妖膽裂!
頃刻間,“殺——!”
無錫城門轟然洞開!
城內三千青衫文士,猶如聽到了千軍萬馬中統帥發出號令,立刻朝著城外妖霧衝去。
他們手持文劍、竹簡,口中吟誦戰詩,字字如雷,句句生風——
“[風起]!”
“[雷落]!”
剎那間,文氣激盪,風雷交加!
“男兒建功立業,正在此時!”
常州府李太守一馬當先衝出城門,古銅戰刀錚鳴如龍,刀鋒所指,狂風怒卷。
“殺——!”
他一聲長嘯,身後上萬披甲士卒如怒濤狂湧,戰旗獵獵,刀光如雪,箭雨遮天!
滿城上萬披甲士卒,揮舞戰旗,手持刀劍戈戢,大弓長箭,呼嘯衝出。
漫山遍野,盡是殺聲!妖軍陣中,
妖王敖戾瞳孔驟縮,妖霧劇烈翻騰。
它從未想過——
區區一座小小的無錫縣城,竟敢對它妖軍反攻!更未想過,一介童生一箭,竟能點燃人族如此戰意!
“吼——!”
敖戾怒嘯,黃金瞳中兇光暴漲,妖氣沖天而起,正待揮軍迎戰!但妖軍……已亂!妖兵妖將們望著那鋪天蓋地殺來的人族大軍,眼中盡是恐懼。
它們怕了!
怕那滿城沸騰的戰意!更怕……那個持弓而立的少年,一箭射殺它們的妖王!數十里妖霧,旌旗東倒西歪,在驚懼之中節節後退。
妖王敖戾的黃金座駕,突然下沉三寸——拉車的九頭海馬妖,竟然被江行舟的箭矢,嚇的同時腿軟跪地。
它們頭上鑲嵌著一道珊瑚冠,眼珠裡倒映出令妖魂戰慄的景象。
“敕!”
對面,衝在最前的一名瘸腿老秀才,口中哇哇激動高喊著,手中丟擲一卷《論語》竹簡,突然展開成三丈長的光幕。
上面[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十三個字正燃燒著刺目的白光,照耀在周圍數十名披甲士卒身上。
剎那間,“殺——!”
披甲士卒眸中頓時猩紅,神勇附體,士氣暴漲十倍,眼眸中沒有任何一絲膽怯和憂鬱。
“殺——!”
十幾個無錫縣城的衙役,揮舞的水火棍上,昨日捶打妖族的血痕全部浮起,在棍頭凝成猙獰的狼民虛影。他們帶著仇恨,朝著妖軍衝去。
瘋了!
整個無錫縣城的人族士氣狂飆,全陷入悍不畏死的瘋狂。
“哼!”
妖王敖戾猛地抬頭,看見天空的烏雲被某種力量撕開一個圓形缺口。
皎潔的月光透過雲洞傾瀉而下,
在無錫城外照出一條筆直的光路——恰好連線著江行舟的冰凌箭尖,與它的眉心。
“江州府,江行舟!本王記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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