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髮老儒拍案而起,案上杯盞震得叮噹作響。“若讓此等寒門狂徒,若是考中府試秀才案首,成秀才第一人,我江州府百年文脈豈不淪為笑柄?
江南道十府的文人雅士,會如何看待我江州府的學子,以為人人都似他這般的狂豔之徒嗎?”
“不行,斷然不行!
寫出這等豔詞的寒門狂生,若成秀才案首!往後江州府學子豈不都效仿此靡靡之道?
我輩文人,還有何顏面去見,江州府的列祖列宗!”
另一位身著褪色藍衫的老秀才顫巍巍站起,氣得鬍鬚直抖。
滿座老儒秀才們,群情激憤,有人捶胸頓足,有人以杖叩地。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李秀才顫聲道:“待州院君出關之日,老朽就是拼著這條性命不要,也要聯名上書!我等秀才,決不能這等狂徒,毀了江州的名聲!”
“對!聯名上書!”
十餘名老秀才們齊聲應和。
“剝奪他三年的府試資格,禁他今歲的府試,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這些白髮蒼蒼的老夫子們個個面紅耳赤,渾濁的老眼中,都是怒火中燒。
“唉!學生就恐.有些太遲了!”
趙子祿不說話了。
他只是默默的推開包廂的雕花窗欞,嘆一口氣。
夜風湧入的剎那,滿樓笙歌撲面而來——。
但見醉仙樓中,臺上數十名歌姬們雲袖輕舒,檀口微啟,唱的盡是那《菩薩蠻·詠足》。
紅燭高照處,歌姬們繡鞋輕點,羅襪生塵,一派旖旎風光。
樓臺下的看客們看的目不轉睛,滿臉紅潤,高呼捧場。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啊~!”
“不知羞恥.風氣敗壞至此!”
眾老秀才們頓時瞠目結舌,氣的都快暈了。
有人捂住心口,有人以袖掩面,更有甚者直接跌坐在椅上,唸叨著“禮崩樂壞”。
“子祿絕非妒才!只是這豔詞之主,若成秀才案首,我江州文脈.恐危矣~!
學生文才是差些,但是捫心自問,文章的品行端正!
諸位前輩秀才,皆是德高望重的名門宿老。
子祿,在此拜託了!”
趙子祿突然轉身,深吸一口氣,眼圈微紅,從袖中鄭重取出十卷文章。
每卷文章處,內夾著一錠百兩白銀。
話至此處,他竟哽咽難言,只將文章雙手奉上,“江州文壇的希望,盡在諸位前輩身上了!”
八十歲的李老秀才顫巍巍接過,老眼昏花間只見紙上,“人倫”、“道德”幾字,當即老淚縱橫。
他們默默收下文章內,夾著的一百兩白銀。
“懂事的好孩子啊!
我等老朽,自會替你仗義執言!
這才是經世文章,江州文壇未來的希望啊,這才該是江州府秀才案首的樣子!”
他根本沒心思去看文章,都被《菩薩蠻·詠足》這首豔詞給氣蒙了了。
話音未落,醉仙樓樓下又傳來一陣“纖妙說應難”的唱詞,
李老秀才頓時氣得將文章拍在案上,酒水濺了滿袖。
“走!
不等了!即將天明,我等現在便去府衙,擊鼓!
向太守薛大人,上聯名書!剝奪江行舟府試資格,三年禁考,以儆效尤——!”
李老秀才拍案,震得茶盞叮噹墜地。
他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一把抓起桌上一卷聯名書,寫上自己的名號。
“誰願與老夫,一起聯名?!”
“我等願聯名~!”
“老夫今日拼著這副老骨頭,也要叩開府衙大門!”
幾位老秀才們聞言霍然起身,出了醉仙樓。
“區區一介寒門童生,也敢毀我江州文壇!”
八十歲的李秀才顫巍巍拄著鳩杖,走在最前面,嘶聲道。
東方才泛起魚肚白,青石板路上已響起雜沓的腳步聲,老秀才素袍廣袖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趙子祿跟在眾老秀才們的末尾,望著前方那些佝僂卻無比倔強的老秀才背影,嘴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
這些迂腐、頑固的老秀才,累年考不上舉人,果然心中怨氣大!他們也毫無顧忌,只需百兩白銀作為酬勞,再稍微一挑撥就炸了!尤其這李老秀才李清,經常帶頭去府衙大鬧,抨擊其他秀才。
換成那些年輕秀才,前途似錦,斷然是不肯出面,聯名上書。
“咚——!”
第一聲鼓響,撕破拂曉的靜謐時,值夜的衙役驚得跳起。
鼓槌交替間,十多名七八十歲的老秀才們沙啞的吶喊,在府衙大門前回蕩。
“江州老朽!
聯名求見太守!
江州文脈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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